夏自安已被?攸宁的人带走了。
顾泽主动说起齐家的事:“齐家的产业已被?抄没,齐骧及其手足分?别被?贬职为县令、推官,正好补了夏家父子的缺,已在赴任的路上。”
“您辛苦了。”攸宁道。
顾泽并?不居功,“夫人心里清楚,这事情办得?这样顺利,是阁老有意照拂。我?与亲信的折子到了内阁,阁老便从速转呈皇上,请皇上应允。”
攸宁笑?了笑?,起身道:“稍后会有两个人证、两份口供送来此?处,到时您就什么都明白?了。今日我?还有事,您也还要处理家事,改日再叙。”
顾泽亲自送她?到门外,承诺道:“夏自安的事,夫人随心处置即可,这边有我?。”
攸宁欠一欠身,道谢,上了马车,去了安置夏自安的地方。
那是一所很不起眼的院落,顶着凶宅的名声。
到底是不是凶宅,攸宁拿不准,只知道街坊四邻早就搬空了,偶尔有外地的人图便宜入住,没过?多久就会搬走。一年前,她?把相邻的几所宅院都买下了,由此?,有了个格外僻静的所在。
此?刻,夏自安蜷缩在当?院,嘴巴被?塞住了,手脚被?绑得?死紧。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心里一叠声无助地嘀咕着,自己落在了唐攸宁手里,祖父、父亲为何还没察觉?要到何时才能?救他出去?
顾泽那个混帐,到底是被?唐攸宁握住了什么把柄,为什么一副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他会不会置姑姑表妹于不顾,对夏家下毒手?
心慌意乱间,眼前出现了女子湖蓝色衣袂、素软缎绣鞋的鞋尖。
夏自安吃力地往上方望,见到了攸宁平静的面容。
他挣扎着,徒劳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筱霜走到他背后,一脚踏在他肋间,使得?他吃痛,再不敢动。
“生离死别之苦,以你这种人,这一生都不会明白?。”攸宁和声道,“没关系,你有血肉之躯,一样能?领略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语毕,她?走到廊间落座。
拿着两条长棍的晚玉走进院中,关上院门,找了个位置站定,把一条长棍抛给筱霜。
筱霜收回脚,也选了个位置站定。
夏自安再迟钝,也晓得?自己要挨揍了,不由得?翻滚身形,急切地闷声喊着。他想离唐攸宁近些,想给她?磕头求她?饶了自己。
?而身形刚打了个滚儿,腿上就挨了重重一击。
他几乎听到了骨头生生断裂的咔嚓声响,下一瞬听到的,便是自己发出的如被?蒙住嘴巴的狼的嚎叫声。
剧痛之下,他身形犹如触电一般,在地上滚动着。
?后,另一条腿又挨了重重一击。
随后是脚踝,手臂、手腕……
两个丫鬟从容不迫又精准之至地击打着他身上的关节。明明只是寻常的木棍,到了她?们手里,威力一如玄铁打造的利器。
末了,夏自安没了动弹的力气,亦不再徒劳地痛呼,昏厥了过?去。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认为昏迷不醒是天大的福气:被?冷水浇醒时,便感受到了沁入骨髓的疼痛,又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分?明被?人拆了但看起来还连在一起的破布娃娃。
太疼,疼得?他周身发冷,头晕目眩。恍惚中,他听到了攸宁的语声;
“找适合的人给他疗伤,等到好了,再如今日一般修理一番。如此?反复,直到他活不下去。”
过?度的恐惧、恼火,使得?夏自安瞬间崩溃:这是谁教?她?的令人发指的酷刑?直接杀了他,他给她?的梁妈妈偿命不行么?
他双眼往上一翻,又晕了过?去。
顾泽见到了两位人证,看到了两份口供。
人证之一,是一段时间内长期给顾文季诊脉的太医,另一个,是自幼在府里当?差的顾文季的贴身小厮。
在夏家人所住的宅院外书房,顾泽半晌动弹不得?,做不得?声。
伤心、愤怒、懊悔汹涌而来,险些摧毁他的心智。
他的长子,是他的继室与夏家谋害得?病重,才有了年纪轻轻撒手人寰。
早就预感到了,早已有了这猜测,?而事实确?摆在面前的时候,仍?让他难以承受。
错在谁?
归根结底,错在他。
不是他娶了那个该死的继室,不是他轻视内宅是非,文季何以遭了那样的毒手,何以对他寒心到了那地步,死生相隔之前,亦对此?事绝口不提。
他居?都没怀疑过?,文季的病症有蹊跷。
他根本枉为人父!
日已西沉,穿堂风吹进来。
顾泽总算能?动了。
他死死地攥着两份口供,艰难地起身。
出门下台阶时,他一脚踏空,险些摔下去,幸好小厮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他。
他挥开小厮,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身形有些佝偻,忽?间就现出了这年岁绝不该有的苍老、苍凉之态。
在内宅的厅堂见到顾泽的时候,顾夫人与顾芳菲就知道,真的大难临头了。
顾泽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把一个纸包放到卧在罗汉床上的顾夫人面前,“这里头是砒/霜。”
顾夫人费力地吞咽着,别说病情所至说话不利索,便是身子康健,此?时也不敢轻易说出只言片语。
“这东西,每日用一点点,只需取用一点点,放在人的膳食中,长此?以往,人就会变成活死人。”顾泽凝着她?,眼中尽是杀意,“告诉我?,是我?那么好的岳父岳母,还是我?的舅兄?”
“不……”顾夫人艰难地道,“不是,是、是……我?。”
“爹爹。”顾芳菲走过?去,“您别急,有话慢慢说……”
顾泽猛?挥手,将?女儿的身形大力拂开。
顾芳菲身不由己退后一段,跌倒时,头撞到了一张茶几,不算太严重,却也足够她?好一阵头晕眼花。
顾泽双眼仍是定定地看着继室,“这样好的方子,是你那脑子能?想得?出的?关乎人命的事,是你那脑子能?够善后的?”他的手探出去,锁住继室咽喉,磨着牙道,“要不要等我?把你生的一双儿女扒皮抽筋,你再说实话?”
顾夫人惊骇之下,仍是权衡了轻重,尝试保全?一双儿女,“哥……哥哥!”
“好,好……好啊……”顾泽笑?起来,笑?声阴森森的。
他松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夫人。
顾夫人的一只手明显地抽搐着。
顾泽转头望着顾芳菲,瞳仁中似是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你知道。畜生,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却对我?只字不提。”
顾芳菲跪倒在地,拼命摇头否认,“不知道,爹爹,我?不知道,真的……”
顾泽一声断喝:“来人!”
有管事妈妈带着几名婆子进门来。
“把她?的头发剃掉,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她?去家庙。”
“是。”
顾芳菲哀哭求饶不已,可也只有片刻,很快就被?带离。
顾夫人流着泪,口齿不清地为女儿求情。
顾泽充耳不闻,在厅堂来回踱着步子,语声冷酷:“夏家的人今日进京了,住到了我?安排的宅子,被?我?关了起来。
“我?的大舅兄既?这么聪明,用这种法子扶持他的亲外甥,把手伸到我?顾家,也的确搅和出了大祸,我?总要对得?起他。
“文季受过?的苦,他不妨好生品尝。”
顾夫人哭得?要岔气了。
“至于夏自安,你不用惦记了,唐攸宁要跟他找补旧账,已经把他带走。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只会帮她?找好对外的说法。”顾泽说到这儿,忽?笑?了笑?,“但如果我?是夏自安,一定期望痛快地死,而不是生不如死地活。”
顾夫人已经没了眼泪,出于本能?地抽噎着,身形一耸一耸。顾泽走到她?近前,“你这样就不错,往后断了汤药,也勉强算是跟你兄长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