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重是带着有些失落的心情离开独山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书也读得好事也做得了的当世标杆。
他既看不起那些不读书的莽汉、痴汉更看不起那些把书读傻了只知道之乎者也只晓得诗词歌赋的傻缺。
因为大部分不读书人的莽汉知道自己蠢还是愿意服从领导听从指挥的。但那些读傻了书的家伙, 却都认为天老子第一他第二明明是自己不行还偏偏不认帐一旦做错了事那都是别人的问题。
这样的人, 不做事还好, 至少他只能祸害身边的人可是一旦做了官主政一方那祸害的可就是一方的人了。
偏生这样的人现在还是为数不少的。
岑重一向都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这样的家伙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充满了鄙夷。
直到他碰到了萧诚。
一个书读得不比他差甚至还要比他强一些的读书人。
这一点他老子岑老夫子作了注解岑重不得不服。因为他自己也是岑老夫子一手一脚教出来的。
但同时萧诚还是一个做事比他更胜一筹的人。
说不定要胜出好几筹。
不过岑重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认为自己比萧诚差得太远。
比起岑重萧诚来到西南的时候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岑重来时萧诚已经打开了局面他起家的三千兵马便是萧诚给他的。
而现在, 岑重每一次来到贵州路总是能看到这里又出现了很多的新变化。
军队的事情就不说他了。
岑重自觉在这个方向上跟萧诚没有可比性人家算是家学渊源。
但在民政之上也输给萧诚, 真让岑重很是觉得无颜见人。
一个土地承包到户便让贵州路旧貌换颜。
但自己在广南西路开始的推广的时候, 却处处受到阻挠推行极是不顺。
一个税费合一提高商税使得萧诚在贵州路百姓之间的声望嗖嗖往上窜而做生意的居然也闭嘴不言老老实实的交税。
而自己在广南西路邯郸学步马上便有无数的人跳出来说自己与民夺利是贪官恶吏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之中还当真出了不少的恶性的案子多是地主官吏逼迫那些小商小贩从而导致死人的极端事件。
天可怜见自己推广这些政策的目标人物那里便是这些小商小贩了明明是那些大商家好不好?
与萧诚一席长谈, 岑重也算是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所在。
政策是好的, 但更键的是执行的人。
没有那一个统治者希望自己的治下民不聊生, 依不蔽体, 食不裹腹。
那怕就是何不食肉糜的那位遗臭万年的家伙内心深处指不定也充满了对于贫苦百姓的同情与怜爱。
政策很好制定执行的过程才是最大的难题。
两地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明白了关键但怎么做岑重现在还是茫然无头绪。
虽然他现在是一地安抚使但不像萧诚在贵州路有着绝对的权威而他治下的那些官员绝大部分受到他的熏陶或者畏于他的威名基本不敢乱来。
所以在政策的执行过程之中虽然有时候也走样但大体之上还是维持在一个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但自己在广南西路可就不行了。
说白了就是萧诚在贵州路是另起炉灶重新在废墟之上修了一栋楼起来。
而自己呢只是在原有的房子里修修补补虽然敢换了一些被白蚁驻空了的柱子但那为数更多的椽廓檩条却基本没有动。
一动就是伤筋动骨。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岑重脑子里还回想起临走之时萧诚似笑非笑地对他说的这句话。
不过八个字但内里却蕴含着无比的血腥与暴力。
岑重终究还是一个士大夫终究还是无法像萧诚那样下定决心敢于推倒过去的一切重建。
但凡是阻碍在他前面的他都敢于掀翻。
只不过他的掀翻的节奏把握得极好每一次都让事情完全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现在这个家伙又准备去掀翻治下的几处顽疾了等到他将这几处顽疾也治愈了那贵州路必然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一处地方一旦走出了正轨形成了良好的循环那他的发展速度会让其它地方瞠目结舌。
到了那个时候广南西路就更无法与贵州路相比较了。
所以岑重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时间节点当萧诚拿下了大理便在大理建立起了良好的秩序而自己还没有理清广南西路的话那他就服输。
从此心甘情愿的居于萧诚之下。
真是希望自己在这一场竞争之中别再输了。
好歹也保留一点面子啊!
对于岑重的这点子小心思萧诚笑而不语岑老夫子却哧之以鼻。
老夫子认为自家儿子没有半点赢面。
老夫子如今不再当私塾夫子了在萧诚的再三恳求之下老夫子以七十高龄出山当了贵州路的提学专司督办一路之学政。
萧诚费了老鼻子儿劲把老夫子忽悠出山让他放弃了饮酒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美好日子自然是没安好心。
一来这位老夫子虽然一辈子没考中过进士但学识水平都是上上之选是个行家而且能教育出岑重这样的实干家他本身做事又怎么会差呢?
二来老夫子教了一辈子书桃礼满天下不说近二十个进士了这些人萧诚想忽悠来也不大可能但老夫子还有更多的学生没有考中进士的那就可以打打主意了嘛!
先生贵为一路提学说不定就有过去的学生来这里谋个出路。
现在贵州路上差得就是读书人更差的是有些本领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