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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兄,”
常思豪闻言止步。
刘金吾转过身來,面对他十步开外的背影:“其实我是个很沒出息的人,觉得能仗祖宗的福荫,做这么个小官,衣食无忧,也就够了,每日玩玩乐乐,玩够了就抱怨几句,抱怨完了,再接着过原來的日子,什么考武举、做大元帅,都是想想而已,心里从沒当真过,”
冷风掠过桥面,常思豪背影静默,衣带飘起。
“沒想到,自己不当真的东西,说出來竟然被你当真了,”
刘金吾侧身面向桥下,手扶石栏,目光沿着水道望远:“本來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听了你的话,倒忽然觉得应该干点什么,让这份人生不至于烂得太难看,好歹,我也是将门之后呢,”
桥下水道干涸,荒草零落凄清。
常思豪眼皮垂落,心中浮现出的却是一副稚容,忖道:“这话若是能从那孩子口中说出來,该让人多高兴,”
隔了一隔,微转身形一笑:“是啊,把菜腌酸也算别有风味,总好过搁在那儿放臭了,”
刘金吾和他对视片刻,嗤儿地笑出声來,又摆出一副埋怨的面孔:“诶,我刚才可是很认真的,我保证,我这辈子从來就沒有这么认真过,”
常思豪笑道:“是吗,那你最好多认真几次,就能开个面馆,做鸡皮疙瘩汤了,”
刘金吾几步追上,笑嘻嘻道:“大哥别取笑我啦,其实我这人认真起來,办事还是有谱的,”常思豪道:“是吗,有谱以后就多弹弹,”刘金吾嘻嘻一笑,又道:“要说起來,我从小什么都有了,之所以不成大器,就是欠一样,”
常思豪道:“欠什么,”
刘金吾郑重其事地道:“欠骂,”
常思豪翻起白眼往前走,刘金吾边追边道:“是真的,我从小做事乖巧,家人从來不骂我,在皇上身边也伺候得体,从來沒挨过批,说过我的就俩人,你是其中一个,”
常思豪问:“另一个呢,”刘金吾笑道:“是顾姐姐,她除了说我,还骂过我,可是骂得越狠,我越舒服,心里和她也越亲,您也骂我两句吧,”常思豪摇摇头觉得极是无聊,继续前行不语,刘金吾又笑嘻嘻地跟上來歪缠道:“大哥,你不骂就算了,那再多教我点儿别的吧……”
常思豪眉锋微抬:“你还想学什么,”刘金吾虚挥一拳道:“比如,怎么打人,”常思豪道:“用步子卡定敌人方位,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刘金吾嘬着嘴唇:“说的也是,不过光会步子好像刚刚入门而已,要是会两手什么绝招之类的就更好了,”常思豪斜眼瞧他一阵,道:“那我再教教你暗器罢,”刘金吾大喜:“好啊,”常思豪负手前行:“还是算了,你的暗器功夫,比我只强不差,”刘金吾大奇追问:“我哪儿会暗器,”常思豪道:“怎么不会,你的暗器功夫天下知名,扔玉米是一绝,”
刘金吾怔而停步,忽大悟而笑:“啊哈,那,我不就成狗熊了吗,嘻,”头一歪,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嗯,掰一根,扔一根,百发不中,亦可以量取胜,不赖不赖,”常思豪哈哈大笑,刘金吾道:“对了,您这‘无上英雄门’是哪里的门派,我怎么好像沒听过呢,哎,等等我,等等我……”追了上去。
过桥不远便是马市,刘金吾在马厩中间蹲一会儿站一会儿,絮絮叨叨地摸來讲去,他对相马也颇有研究,聊天之间还帮人卖了一匹,搞得众多马贩子对他大是敬佩,若不见他身上衣着华丽,直想拉他來做伙计,两人逛一大圈出來,在街上尝些小吃,常思豪惦记着绝响入京之事,便又到独抱楼來,离老远却发现外面幌旗皆撤,大白天的竟然上了门板,贴上了封条,他急冲几步,已然看清封条上是歇业二字,并无官封印迹。
刘金吾咧嘴怨道:“搞什么,离小年还有几天,不至于歇得这么早罢,”
常思豪正待上去敲门,却瞧后巷内人车拥挤,声音噪乱,过來一看,排头都堵在独抱楼后院门口,两人挤近,打过招呼入院來,只见满地的木料、彩漆等物堆积如山,工匠伙计们搬來搬去忙活不断。
门人往里面传报,陈志宾出來见他大喜:“您來得正好,少主今日便要进京,马总管一早就迎出城去了,少主爷还指示,咱独抱楼要搞一次盛大的重装开业,力争在年后把这第一把火烧起來,”常思豪这才放心,见各处事务繁忙便让他去打理,自带刘金吾出來往前街走,刘金吾笑道:“光看这备料的架式就知动作不小,秦家不愧晋中巨富,办起事來真是大手笔呢,”常思豪想到独抱楼原本已然华丽异常,再行重装似乎沒有必要,绝响沒进京亲自看一眼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有些欠考虑,也不说话,在独抱楼旁边寻间茗馆,找了个座位喝茶等候。
茶馆角落里男执鼓板,女拢三弦,一对艺人正自表演鼓子词,弦声苍然,鼓板叮咚,两种完全不同的音色往复交替,颇有韵致。
鼓子词本以大段叙事为主,间以曲词,夹叙夹唱,此刻这一出《泪三分》正叙到关夫子麦城身死,英魂不散,飘至玉泉山头,普净禅师一句“云长安在,”说得英雄顿首,满堂嗟呀,随后鼓点一变,三弦起调,那女伶唱起词來。
常思豪脑中想事,对唱词原是入耳未闻,但听到“桃园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与王”一句却入了心,目光垂低,忖道:“都说自古桃园三约誓,哪个相交到白头,结义之时或许心在一处,可是星移斗转,人终是会变的,这次与绝响重逢,虽然场面如旧,心里却总感觉有些异样,也不知是他变得多些,还是我变得多些,我们这份兄弟情谊,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