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转瞬即逝。
时间进入深秋杭州的叶片落下重重叠叠的在道路间堆积起来风也已经变得和煦而凉爽。
往年的这时是江南一地最为好过的日子杭州商贩云集热闹而繁华人们呼朋唤友踏青远行城里各种文人诗会不绝仿佛茶楼酒肆的幡旗中都洋溢着墨香青楼楚馆莺歌燕舞彻夜不息。
“现在就只好将就一下了。”
将手中用来锻炼身体的石头碾盘放下陈凡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时间还是上午男子赤膊着上身算是做完了例行的锻炼将衣服披上。阳光洒下来叶子在风里落下。
作为方腊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方七佛的弟子虽然早些时间还掌管着整个杭州城的治安但此时名叫陈凡的男子所居住的院子并不奢华。一边的院墙甚至还有个破口修补了小部分但泥土的砖瓦摆在墙角看来也已经很久没再动工。
熟悉人大抵都知道陈凡生活的简朴——或者更亲近的人就知道这或许该叫做粗糙——他对于生活上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最大的兴趣是跟人抬杠、找茬或者打架。他没有家人院子里的三个下人倒是一家最直观的称呼可以说他们分别是老公公老婆婆和瘸了腿的胖大婶即便是作为女儿的胖大婶也已经四十出头死了丈夫的。三人托庇于陈凡家中已经有数年虽然说是下人但在旁人看起来或许更像是陈凡找他们搭伙凑合着过而已。
所以对于这种一向都过得将就的人来说说出“只好”将就的话语实在是没什么立场。过来找他的安惜福嚼着卷饼表情便有些不以为然。
“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今天光城南就有三场诗会这些文人比试起来很有意思。听他们说文君楼的姑娘不错她们最近在选新的花魁表演也卖力有个叫……叶织还是叫叶君的姑娘每天晚上都有一大批将军去捧场你是没份了不过遇上认识的可以去蹭一下。”
“找个借口大家争风吃醋打上一架倒还比较有趣。”
“大家知你性情不会跟你打的。之前倒是一直听你说北边战事如今怎么不去了?”
“快打完了啊。”穿好衣服随后到井边喝了几口水陈凡在一旁拿过一只包裹着黄瓜和肉的卷饼大大地咬一口“何况……最近文烈书院那边的事情比较有趣。”
“小孩子的事情你倒是当真了。”安惜福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笑了起来。
“不一样很有意思……而且我说的是那个宁立恒又不是那群孩子。”
安惜福叹一口气:“我信你信吗?”
“哈哈我信了。”
颇有私交的两人说着话朝着院门外走去临出门时遇上与陈凡同院子的胖大婶一瘸一拐地进来陈凡扬了扬手中的卷饼:“于婶上午有空的话把库房里的谷子拿一袋过去书院那边打了晚了怕轮不上。”
“是少爷。”那于婶规规矩矩地回答“我多拿几袋今天打完吧。”
“别人家也要用慢慢来。”
秋高气爽触目所及的一切看来都有几分安逸。方腊军中的两名年轻将领一面说话一面往不远处霸刀营所占的细柳街过去。文烈书院位于街道的中段经过之时陈凡指点了一阵。安惜福知道他最近对书院中那帮孩子做的一些事情有些上心。
作为安惜福来说自从接替了陈凡的位置就一直处于忙碌之中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找霸刀营的刘天南刘总管沟通一些事情。
杭州如今是由起义军占领的城市农民起事说得好是替天行道其实无非烧杀抢掠。习惯了一切东西都靠拳头来拿的军队就像是一把火要让他们安安分分的生活、守规矩那不可能了。杭州富庶犹如积薪陈碳如果放任没规矩的日子继续下去半个月不用就会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是方腊发话也是拉不住的。
陈凡当初用拳头说话目的是要让一部分确实过分了的人收敛下去让更多的人多少有条活路但也仅止于活路了。安惜福也是如此但他并没有陈凡那等背景就算战阵之上依着军法杀人无数但在这背后旁人并不会将这位沉默寡言的小将当做一回事人们怕的军法无非也就是安惜福背后方百花的影子而已。
要掌军法得冷面无私不偏不倚安惜福之前便没有结交太多的人方百花对他亲切他心中却也明白那并非明面上可以拿出来的筹码。他与陈凡在军中的位置其实是大不一样的真正有人、有山头的将领他基本上就无法去动但在短短十多天的时间里他还是以另一种方法将安惜福这个名字烙在了许多有心人的眼里。
陈凡做事的方法往往是在几个关键点上找几个过分了的人不管不顾地打到死杀一儆百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个疯子也明白他的目的。安惜福虽然在战阵上砍头无数却没办法在杭州城里找人乱砍这十多天里他让人记住的方法就是每当有人过了分的就立刻出动上头动不了便抓下面的。
这些人多半涉及阻断漕运、杀人夺产、火拼杀人这类实在让人受不了的事件。安惜福这人与人交涉时看似温和实际上一旦被黑翎卫抓住七成以上的人便没了活路。有靠山的叫靠山来保早一点还能把人接出来安惜福放人也干脆稍微晚一点人多半就死了仍然是军法队的森严做派。这位安静的年轻人也会恭恭敬敬地跟人道歉谁来闹他都会道歉但终究没人敢在掌军法的黑翎卫前真的拔刀半个月来黑翎卫杀了百余人也终于让人意识到一旦犯在这位年轻人的手上那就多半真得“惜福”了。
他们在霸刀营的门口问过了熟人这才知道刘天南上午并不在这边两人也就去到书院里走了走。经过旁边的医馆时陈凡与其中戴着头巾做小妇人打扮的忙碌少女打了个招呼少女叫小婵陈凡来过几次与她也是认识了。
“宁立恒的小老婆。”他如此跟安惜福介绍。
“是他丫鬟。”安惜福点头“我认识的。”
“嗯人就是你抓过来的……还好她不知道。”陈凡小声说道随后朝小婵那边扬声问道“待会于婶拿谷子过来你家里那个……擂子有人用吗?”
少女正在里面端药侧过脸抚了抚发鬓点头道:“有人用呢我刚出来时她们都在里面聊天。”
“哦那我……待会先去占个位子。”
刘家这医馆当中接待的多半是伤员基本都是当兵的。陈凡说完话旁边一名伤了腿的男子靠过来拍拍他的手:“喂兄弟那小妞是谁家婆姨看起来真是……”
陈凡指了指身边的同伴:“他叫安惜福。”
“我问的是……”那人似乎想强调自己的问题然而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安惜福这个名字的涵义微微变了变脸色陈凡已经转身准备离开:“那小妞不是你可以想的再问就弄死你。”
离了医馆安惜福回头看看陈凡一边走一边道:“刘家爷爷无儿无女挺照顾她的。宁立恒也经常过来对怎么治伤病说些……很有意思的话老爷子就不怎么待见他。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