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玉枝又欠身一礼抱着孩子回车厢里去了。车夫早已吓得半死此刻是强自镇定驾驭着马车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条街道。
马车才行过两条街苗玉枝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往左。”
车夫犹豫地道:“夫人左边不是去将军冢的路。”
车厢之中苗玉枝迷惘地靠坐着怀中的婴儿也抿起了嘴唇再无笑意。
她的声音澹漠:“孩子吓着了今日……不祭。”
……
……
目睹着朔方伯府的马车离去。
白玉瑕若有所思:“去祭鲍仲清要经过你家吗?”
“我哪里知道。”姜望不耐地道:“你倒是不妨我出门就妨着别人了!未来的朔方伯差点没在这摔出个好歹……你备的车呢?”
“车不就在——”白玉瑕扭头过去才发现那驽马吃这一吓一激已是跪伏在地死得透。本就不怎么样的车厢在他放手之后亦是摔在地上分崩离析。
“害。你运气真不好找的什么马车。”白某人把手一拍:“算了我再去弄一辆回来。”
之所以非要备马车倒不是姜望要讲什么排场而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在齐境之内横飞了。总不能徒步出境?
“不找了就这样走吧。”韩令在这时候走出来。
姜望道:“我已夺爵去职境内不可横飞。”
“不要紧。”韩令颇为温和地道:“本官是皇命在身奉旨驱逐。我拎着你飞。”
他看了白玉瑕一眼补充道:“你们。”
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天子身周之地他韩总管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
……
……
梁庶是在道历三九一九年八月来到的临淄在东街口做成衣生意。
他的手艺其实还算不错但在竞争激烈的临淄也只能勉强混口饭吃……他万里迢迢跑到临淄来当然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他带着任务。
他的任务非常简单就只是搜集所有关于大齐武安侯(彼时还只是青羊子)的情报。甚至因为他本身并不具备超凡修为对他的情报要求也很低。不需要情报有多么准确、多么隐秘只要是临淄城里关注武安侯的老百姓能够第一时间得知的消息就行。
而他所获得的酬劳非常丰厚足够他在中山国的妻子儿子锦衣玉食。
是的他是中山国人。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普通的人本身也没有什么修行天赋。在很早的时候就被神秘人吸纳作为特殊人才培养。
他至今不知道上级是谁不知道自己背后是什么组织。
武安侯以大不敬之罪被削爵去职、驱逐出境!这消息轰传临淄他当然也第一时间得知。
通过进料的渠道夹了一封闲谈的信将此事加入临淄的诸多杂谈中当天就送了出去。
他不知道终点是哪里不知道谁会接收也不知道临淄是否还有他的“朋友”存在。他也不需要知道。
这封信以非常可怕的速度传到了新安城中间当然少不得一些超凡手段。
这是庄国国相杜如晦亲自架设的一条线耗费巨万横贯现世万里只为姜望一人。
道历三九一九年姜望于黄河之会登场剑指林正仁吓得所谓的庄国天骄不敢上台而后一举夺魁、天下扬名。
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名字就成了庄高羡的心病。本该随着历史烟消云散的枫林旧事便成了一块拔不掉的恶疮挤不干净的脓!
甚至是还在归国的路上杜如晦就已经着手准备针对姜望的情报线一直到如今!
这些密密匝匝的情报支撑着他们历次精准的行动。
第一次通魔之罪天下缉捕险就功成。
第二次更是由庄高羡亲自涉险匿迹前往妖界出手成功将其打进霜风谷近乎完美的完成了计划。
之所以只能说“近乎”因为姜望于不可能中创造了可能奇迹般地逃回现世。
而后相安无事到今天。
是的本该是相安无事。
庄高羡已经放弃再冒险他作为一国之君、四千里山河主宰传承了三代的庄国正朔天子冒那么大的险都没能成功还被齐国敲打被三刑宫盯上了。若再三为之风险太大而收益太浅!
身为大齐武安侯的姜望本就与他一起站在时代的洪流里本就同为国家体制的一员!是既得利益者也是体制本身。
天子不杀弑君者百代莫赎。
除非社稷崩灭天子杀天子。
大齐武安侯是不可以擅杀他庄国天子庄高羡的无罪而诛天子等于挑战现世主流的国家体制等于否定人道洪流里的天子之概念亦等于阻截人道洪流!
人道洪流滚滚向前国家体制乃是大势所趋任何阻挡在此洪流之前的存在都将被毫不留情地碾灭。姜望如是齐国也不能例外。
今日大齐武安侯敢擅杀庄国天子他日景国便能问罪临淄!
除非他庄高羡有大恶大罪或有机会责而杀之。但他如此贤明朝野称颂他如此德昭万民敬服又哪里存在这样的机会?
又或者有朝一日大齐帝国一匡天下连景国也扫平——那又怎么可能?
所以庄高羡本是已经放弃了冒险的。
他愿意和一个不断证明潜力、不断创造奇迹、身后站了越来越多强者的年轻人在遥远的时间和空间里相安无事。
他愿意把遥在东国的绝世天骄当成一个警醒自己的暮鼓晨钟以其每一次精彩的事迹为回响督促自己更虚心纳谏、更勤政爱民带领这个国家往更高处走。
但是现在……
“他现在可以杀你了。”殿中有高悬之明镜镜中的声音如是道。
空阔的大殿里唯有庄高羡一人坐龙椅。
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是的这很公平。我现在也可以杀他。”
镜中的声音道:“他非大齐国侯不再受齐国庇护。但仍是带回神霄世界消息的人族英雄你若杀他自损国格。一旦暴露难逃三刑。”
庄高羡坐得端正而威仪轻轻阖眸只道:“所以我需要做得干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