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太冷。
上山的石阶上黑巾蒙面的太平鬼差站成了一尊塑像比万神海里的神塑更呆板。
「荣耀任务已经颁下你为什么不去追杀他?」蛇沽余的声音忽地响起来比山风更冷冽。
姜望是从镜中跃出那面镜子是藏在猪大力的怀里也是被猪大力带进柴家老宅……这些信息不会被忽略。
按理来说猪大力是最应该去证明自己的那一个。但他却静立在这里。
「啊?」太平鬼差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问题怅然道:「黄河魁首第一内府武安侯……人太多了不知道该杀谁。」
千言万语也只是一句不知道。不知道。
在遇到太平道主之前他猪大力何曾知晓「道」为何物呢?
无非浑浑噩噩过得一天是一天。
那个叫姜望的也许是人差也许不是。
太平神风印也已经消失了好像存在过好像也从来没有。
但自太平宝刀录所学的一身刀术还在。
道主分念临身时那种绝妙的战斗感受还能回想起来。
第一次击破邪教杀死为恶邪神的心情……还记得。
心中自有太平业争权夺利俗事耳!
此生所求者何?
无非…
「于长夜望明月为苍生求太平。」
他想太平道一定是存在的就存在于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天下太平的理想一定会实现。
「是啊。」蛇沽余似乎对太平鬼差的回答有所感触只道:「这世上人太多神太多妖也太多。」
「我实力如此去也无济于事。」猪大力道:「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不去追杀他?」
蛇沽余的声音落在石阶上:「于妖族而言我们都是其罪不赦。我跟他有什么区别?」
她又并不掩饰地道:「当然他很危险也是原因之一。「
于是又都沉默。
沉默在山风中延续而被万神海中的波澜打破。
那座神力熔铸的金台于此灿光大放。灿光之中有两个恐怖的虚影正在凝实狂风骤起--
真妖即将降临!
「我想活着。」蛇沽余忽然说。「我想活着所以我杀光了他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但我想活着。」
她这样说着持双刀而起身上赤纹流光忽隐忽现地跃出神山外。
猪大力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蛇沽余回答的是先前他所问的那个问题--为何自屠亲族。
想活着。
不去参与追杀姜望也是想活着。
现在真妖降世又立即决定逃离也是想活着。她自是没什么背景依托又凶名传世被哪位真妖顺手除恶也没谁会跳出来说一句什么。
想活着真是简单的理由。
至于为什么想活着就要自屠亲族这当中的逻辑何在其间具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好像也不重要了。
蛇沽余只是给太平鬼差一个回答。
本来也没打算说服谁。
想活着!
活下去是生命最大的本能。
姜望自知不可力敌不可被围故在点燃天妖法坛的计划失败后第一选择是离开神山。只要追逃的进程拉开追击者速度有快有慢各个击破的空间自然就会出现。
当然能否把握则是两说……鼠伽蓝死前的那一拳实在太重!
知闻钟的封印未能解开与之对应的一
系列战斗计划也全部宣告瓦解。
本就未曾复原的肉身也再一次回到重伤状态。他以鼠伽蓝的肉身牵制蛛兰若纵身高空引出鹿七郎的剑再折身坠落逃下山。
上山下山不重要无非临机而决远离封神台就还有无限可能。
但无论鹿七郎还是蛛兰若都是天骄之选具备强者意志并不缺乏战斗智慧自不可能总由他牵着鼻子走。
如果说姜望在跳出红妆镜的那一刻还占有知己知彼的优势。在接连杀死鼠伽蓝、羊愈之后他的手段亦被觉知!
此刻蛛兰若立身于不老泉中一颗血珠跳跃在断弦上断弦横在身前。
她有一双捕捉因果的眼睛在她看来姜望强则强矣却还没有到达横扫天榜妖王的程度。
羊愈和鼠伽蓝接连战死。
虽然有姜望的原因虽然也在于知闻钟在于他们战斗中的选择但更是历史的惯性!
他们已经死过两次两次都是被拨动时光寻回。
死因早有亡果早结。
若无他们身后的大菩萨持续加以干涉在这神雪世界里他们迟早会被逆转生死的反噬所吞没。而不幸的是此时的神霄世界天外无邪。
人族天骄自山上来她在这山腰迎。
死寂的不老泉不能给她滋养但是能够带给她力量。
断弦上的血珠光滑可鉴竟然微缩地映照出那青衫和尚的身影。
于是随琴音而起的刀光剑光枪芒飞矢……都精准地砸在姜望身周任其身法多么缥缈难测竟无一击落空。
此刻身前是蛛兰若、不老泉。身后是鹿七郎灵熙华。
琴音所化的攻击竟无处可避他踏碎青云数十朵一瞬间逼近身法腾挪的极限但仍被音杀之术合围。
似是因果注定!
这样的攻击无疑让人绝望。
但姜望亘古不朽的赤金眸只是注视着蛛兰若流光溢彩的眼睛。
蛛兰若不可能真正做到因果注定不然她直接注定让断弦抹脖子就好何必多余这一番攻势?
根据先前的观察她的神通可以做到转嫁因果还可以做到改变错误的结果重新获得美好的开始。
若是引她入歧途。
她还可以回过头来再做一次选择。
真是棘手的敌人。
姜望的耳朵在这一刻泛起清光显见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