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在山呼海啸的‘万胜’声里在一张张激动的、热血上涌的脸庞前曹皆面无表情地道:“服从命令!”
他的声音像山一样落下了在士气最高涨的时候定下了他的威严。
而后他道:“我的规矩只有一个——违令者斩!”
斩钉截铁不可转圜。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父亲是谁、老师是谁、到底有什么背景……
违令即斩。
在陡然肃杀的氛围里。
他的意志叫每一个在场的将士都明确了。
而后他才道:“下面我宣布几个任命。”
“第一个命陈泽青为征南将军在此次伐夏期间代掌春死军!”
第一个任命就令人震惊莫名。。。
春死军乃是此次伐夏绝对的主力军队曹皆竟命陈泽青代掌?
但细一想这个任命却又在情理之中。
陈泽青早年就有任职九卒的经历在齐九卒任何一军里都历练过。论及军略九卒无出其右者被视为真正继承了镇国大元帅之军略的人。而且这些年来天覆军的日常军务也都是他在处理本身的能力是无须怀疑的。
再有一点这一任命也打破了朝野间关于曹皆与姜梦熊不和的传闻。春死军都交给姜梦熊的弟子了世上哪有这种不和?
轱轱辘辘~
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久闻陈泽青之名此刻身在秋杀军队列里的姜望也是第一次见得其人不由得抬眼看去——
身形颀长、直脊如枪的王夷吾推着一辆木轮椅从远处走来。
长脸深眸、同境打遍军中无敌手的王夷吾自然不会有人不认得。自来在军中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夺走他正推着的这人的光芒。
尽管这个人……甚至需要被推着走。
这是一个头发簪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脸上带着很平静的笑意一双眼睛静如古井又叫人能够感受到深邃的智慧。
他懒懒地靠坐在木轮椅上。
膝上盖着一条很有些年月了的旧毯子。
大齐军神姜梦熊的大弟子竟然是一个瘫痪了的男人!
甚至于不能够靠自己直立行走!
而你看着他你感觉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没有什么灾厄能够战胜他。他可以一直往前走不管是坐着车、坐着船、坐着轮椅还是别的什么——就如此刻一般。
此刻王夷吾推着他走在万军之前。
王夷吾的步子非常稳定每一步都像是提前用尺子量过。在如山如海的目光注视下每一步和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差别。
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所有认识王夷吾的人都能够感受他的骄傲。
此刻他骄傲于他能够推着陈泽青!
而陈泽青坐在轮椅上平静、自信、慵懒。
当这辆木轮椅被王夷吾推着来到点将台下。
三军主帅曹皆的目光垂落下来。
“泽青受命!”他低了低头如是说。
曹皆是一个非常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在伐夏此等大事上言语也非常简练。但是他愿意等王夷吾慢慢推着陈泽青过来。
因为他比很多人都更了解陈泽青。
因为任何一个了解陈泽青的人都不会不给这个人以尊重。
曹皆点了一下头重新把目光落回茫茫如海的军队上然后道:“第二个任命命田安平为三十万郡兵左路元帅!掌兵十万受郡兵元帅陈符所辖日照郡守田安泰佐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时至今日阳地大治阳人未有念阳帝者。阳地三郡镇抚使早已经顺理成章地转为郡守。
但引起人们激烈情绪的当然不是田安泰。
说句不好听的如田安泰这种不功不过、才能只是尚可的世家子是生是死都不会引起太多人在意。
而如田安平者仅仅是他的名字就足够让人重视足够让人警惕!
甚至于在曹皆说出这条任命的此刻人们才恍然惊觉一个事实——
田安平的十年之刑……已经无声无息地期满了。
很多人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很多人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但是当它出现在耳边当这个人披散长发只着一件单衣淡漠地自远方走来……
谁能忘却!?
田安平今日穿了一双漂亮的麂皮靴长发好像也稍稍修剪过大约田家的什么人叮嘱了他要注意形象。
但那一对孽镣仍然戴在手上长长的锁链倒是没有拖地而是挂在了身上。
他好像真的有在乎别人的观感但好像又完全没有在乎。
在一个个穿得体面规整的人群里显得如此的突兀不合时宜。
人们畏惧他猜疑他近乎本能地排斥他……又不得不关注他。
“大帅!”这时候军伍中响起一个声音。
立在逐风军阵列里的晏抚晏大公子今日亦是一身奢华暗敛的甲胄。阵纹都自然得像是甲叶天然的纹理乍一眼看过去除了好看倒是看不出什么。
他出得阵列来向将台上的曹皆行礼:“我绝不怀疑大帅的眼光对大帅的任命也绝无质疑。只是今日是什么场合伐夏是何等大事?田安平这副姿态便过来军中一个囚徒模样的人真能代表我大齐军队的威仪吗?!”
这何止是晏抚的疑问。
心有不满的何止晏抚一人?
这是谁的时代?
计昭南不到三十田安平三十过半陈泽青已经四十多岁。
在整个齐国范围内往前看十年当然可以说是陈泽青、计昭南、田安平、柳神通这些人的时代。
但是在十年之后谁又会相让于谁?
江山代有才人出陈泽青这位九卒军略第一的军神亲传也便罢了田安平毕竟是个疯子毕竟被打破金躯玉髓、锁境十年!
他凭什么领军十万?
但姜望立在军列之中只是默默地想——
因为这一句话狗大户回头得哄温姑娘多久?
以晏抚的性格即使是对田安平有再多的不满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做陷阵先锋站出来挑这个理……今天这一句话很难说其中没有柳家的原因在。
毕竟这个郡兵左路元帅的位置一坐上去等到伐夏功成田安平就不可阻挡了。
田安平走得越高与之相对的扶风柳氏就沉得越低。
而环顾此刻并没有一个人会为扶风柳氏说话并没有一个人会站在田安平对面……
点将台上的曹皆没有说话。
点将台上的前相晏平也依然在闭目养神。
而田安平只是回过头来静静地看向晏抚。他的眼神是那么平静可平静底下好像随时要涌出让人挠破心脏的疯狂!
这时候跟在田安平身后走来的田安泰开口道:“军威在力不在礼你晏抚难道是如此迂腐之人——”
田安平头也不回左手往后一竖止住了田安泰的发言。
他的亲哥哥就这么讪讪地闭上了嘴。
而他看着晏抚收回了他的手。
双手静止在身前两个锁住手腕的锁环之间长长的锁链倒垂下来。像是一座峡谷像是永远都不能够被跨越的距离。
“我为什么这副姿态?”
他稍稍歪了一下头好像有点好奇又好像有点想笑。
忽然一抬手!
锁链哗哗地响!
附近的几员武将都下意识地聚集道元往前踏步生恐他在万军之前忽然发疯动手。
但他只是把那一对孽镣往前抬起来抬给了晏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