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在病房跟我急眼了,我见情况不对就直接溜回来了。”
齐林起身理了一下熬了一夜有些蓬乱的头发,神外的的手术一天都得排上个六七台,出现一两个有“困难”的病人一点的不稀奇。
这里的困难有时指纯技术性的,有的肿瘤位置刁钻,或者占位靠近重要功能区。这种病例需要医生在手术前进行全面病情评估,谨慎设计手术方案。还需要充分考虑术中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并设计应急预案,同时考虑可能的多科室合作,预先与相关科室进行沟通会诊。
技术上的困难在这类患者中占比很小,罕见的高难度病症并不是天天能见到的。
大部分困难完全是患者思想上的,这些困难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某些病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也不打算知道,医生的术前沟通对他们来说完全属于听天书。这些患者无法主管的参与到治疗过程中来,完全无法与医生沟通,更别提共同制定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手术方案了。
这种情况在近年来科普知识的推广下已经越来越少,只要医生不卖弄学识,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明,大部分患者还是能理解的。况且就算不懂,只要患者能做到全心全意的把自己交给医生,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医生们大可做一回封建时期主宰子女婚姻的父母,大包大揽全程包办就是。
但人很多的患者异常关注自己的身体,可无奈不懂晦涩的专业只是进而借助科普书籍、搜索引擎甚至亲朋好友非常私人化的治疗体验套在自己身上做模板。受限于有限的辨别能力,这类最让医生头疼的病人始终无法放下戒心与医生达成疾病才是共同敌人的共识。
不过这也很正常,作为医生,并不能要求每个病人都完全信任自己。病痛会放大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有时甚至让人变得不可理喻。
齐林没有直接去病房,转而直奔护士台调阅了一下9床的病历。矢状窦旁巨大占位,属于那种随时可能压迫血管,不做会死的肿瘤。
走进病房直奔9号床,一位穿着病号服看上去40多岁的妇人正冷着脸靠坐在床上。齐林瞬间变换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
“袁姐?我是齐医生,还记得我吗?门诊的时候咱俩见过。”
齐林说的都是废话,只有记不住病人的医生,哪有记不住医生的病人?况且组内查房每日一次,天天穿个白大褂在病房里晃悠,再脸盲的人也能认出到底是谁管着自己。
虽然是废话,但这句废话其实非常必要。据某项调查研究显示,喊患者姓名的医生比直呼床号的医生更容易得到患者的信赖。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患者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觉得医生尊重他。
想象一个住院前被人称呼为X总、X老师、X工的成年人,在住院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床位号、病例号。患者会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起码的尊重,会觉得医生根本没有拿他当一个正常人看待。
即使患者表面上表现的并不在意,但在潜意识里,还是会对医生产生隔离感,就像是心中的一块镜片不知何时突然裂开了一道小口子。
假如一切顺利,手术完成康复出院,可能不会出现什么矛盾。但如果这时某位医生再一次让他受到冷落、或者哪怕是术后缝皮时伤口处理的不好看,患者心中镜片的裂缝就会一点点放大,直到最后碎得满地。
初次看到这篇调查报告的时候,齐林还感叹真是什么水文都能发。可自从开始亲手管病人,他才突然发现,这篇文章的作者真的很有智慧。
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袁玫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小齐医生?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