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一定是故意的所以躲过了一切动荡一切不安一切震惊与悲恸一切恐惧与绝望在不知多久以后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一个柔软而舒适的室内。
耳畔嗡嗡在响分不清是来自外面还是自己脑中;明明是白天却有一股晚间特有的烛油味道传了进来让这房间的气息也显得有些浊重。
床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少女他一时差点没认出她是刺刺因为她和以前不同。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就连头上的发带都是洁白。
他动了一下。“刺刺你在。”他轻轻地说着显得有点吃力。
刺刺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才注意到她两只红红的眼睛。见到他醒来她似乎呆了一刹那但在下一刹那再也无法忍住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舅舅你醒了……你总算是醒了!”
君黎有点不知所措这多半也是因为刚刚醒来的自己终究还是有些迟钝。他伸出手想安慰她刺刺却只是不住地哭哭到头都抬不起来哭得他胸口的薄被都湿了一片。
“……怎么了刺刺谁欺负你?”君黎用尽可能轻快的口气去问她。
“舅舅……”刺刺哭着道“外公……外公他……没有了……”
君黎那勉强露出的轻快之色凝固头脑里忽然一阵剧痛只觉天地似在旋转。伸出来的手原本是想轻搂刺刺的肩膀但此刻却下意识地一坠狠狠捏住了她手臂。
“你说什么?”
他其实已经不需要再问一遍。刺刺穿了一身孝服哭得双目红肿。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愿回想或者不愿相信因为脑中的确还印着那样一幕义父就那样倒在青龙谷的草地上的一幕。他总希望那是自己在不清醒之中的梦境或者心存侥幸至少情形不是最坏的那种——可是现在他醒来了一切现实重新压到。本来应该死的自己还活着而本来不该死的义父却不在了。
师父的言语又被忆起来回响起来萦绕不断起来。
“我没见过如你这般凶险的命盘命中尽是大劫件件都足以令你这条性命戛然而止或者就是令你身边亲眷惨遭不幸。”
“我没见过如你这般凶险的命盘命中尽是大劫件件都足以令你这条性命戛然而止或者就是令你身边亲眷惨遭不幸。”
“我没见过如你这般凶险的命盘命中尽是大劫件件都足以令你这条性命戛然而止或者就是令你身边亲眷惨遭不幸。”
这一句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加剧着他头脑里的嗡嗡作响。他只觉心里痛到无法跳动开口想说什么却哑透了。对一定是因为我。便是因为我。我这个原该远离一切俗世亲情的人认什么义父又为什么要回来?君黎除了害人你还会些什么?
刺刺没去挣被他抓痛的手臂。在她心里君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从一开始落入马斯手里他的知觉恐怕就已经失去了。可是君黎便是在此刻回想起了一切。那时候在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是沈凤鸣先出的手——沈凤鸣并不是为了救自己只是不想被凌厉寻了麻烦面对马斯的妄为至少想证明自己也有过阻拦他的举动。他的突袭并没顾及君黎但显然激怒了马斯于是后者腾手与沈凤鸣相搏之前顺手便一把将君黎的头按到石上。
那原是脑浆迸裂之祸但或许是因为背箱碍了一碍这一摔并没摔到十足。当然这原也足以致命了——至少自己应该是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当众人立刻将马斯团团围住时离自己最近的义父便慌乱地、拼命地用手按住自己创口稳住自己身体。可惜沈凤鸣只是做个样子所以马斯很快脱出身来瞥见欲救君黎的顾世忠竟恶向胆边生便这样斜刺里向他出手。他的动作该有多快?顾世忠整个人便此被击出待马斯再将自己拖起义父的声音已在数丈之外。
他回想着就茫茫然松开刺刺的手臂茫茫然从床上撑起来走下来。眼神像是还没有活过来一般空洞脚步像是还没有醒过来一般踉跄。
“舅舅你你别起来……”刺刺有点担心。“你伤那么重还是……”
眼看着他已经到了门口她只好上来拉他。“你别出去啊!”
却不料这从来温文的小舅舅看也没看她反而手一甩顺手将她向后一推。算不上用力但坚决得几乎僵硬。他看到自己的背箱和乌剑都立在门边也像是顺手便拿了起来打开门向外便走。
“舅舅!”刺刺追上去。
君黎恍如未闻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在庭院里能清楚听到前面传来的哭声嗅到香烛浓重的浊味。君黎仰面看天却连天都是白色的整个空气都像是惨白惨白的唁。
他知道自己必须作出一个决定:他必须离开现在马上就走连一丁点儿停留都不能再有。那一次次的犹豫、心软与……仿佛是好心最终却是害人的是比所有的无情更害人的。“这就是你的命吧君黎。”他对自己说。“只要你在就有人要因你而不幸所以你只能立刻离开没有第二种选择。你不该得到任何人的亲近永远都不要有此奢望。”
前厅已经成了灵堂。君黎从庭院掀开帘子两个家丁吃了一惊喊道:“君黎少爷!”
灵堂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顾笑梦、顾如飞一边哭着一边向前来吊唁的客人回礼。但君黎忽然出现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堂里也便出现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认得的便在向不认得的介绍这是顾世忠的义子。他头上有伤那白纱紧紧缠了好几圈在旁人眼里这该也是他在戴孝吧。只是他道髻松乱面白如纸那样子委实也有些惨然。
“君黎。”滕莹忙过来道。“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这里我们应付得来。”却已经有几个认得的过来不无同情地向他行礼:“人死不能复生顾少爷务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