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似乎连刚才的质疑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他们从死神变成了瘟疫之神，不仅带来死亡，还令人厌恶唾弃。

卓亦凡觉得胸腔里仿佛填满了石块那样堵得慌，这石块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呼吸：“老林！”他挣扎着想透口气，“他是我朋友。他刚才救了我的命。”

“那他，他们怎么办？”老林指指身边的工人，又冲下台阶指着下面更大的人群：“他们怎么办？”他充满恐惧地说：“上个月十公里之外的通讯中心一个人得了拉曼拉，最后全厂都他妈死绝了！这可是整厂人的性命啊！”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卓亦凡不说话。

老林站在人群最前面，以一种代表的姿态对着卓亦凡：“我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不信你可以问他们。”他的话里不带半点感情。

没有人响应他，但也没有人反对他。

人群只是沉默地站着，沉默地不靠近托尼和冷锋身边5米之内。

冷锋的眼睛轻轻闭了一下，又睁开，声音微弱但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我走。”

两个字仿佛掐断了某种播放器的电源，连刚才的嗡嗡声都停了下来。

卓亦凡眼圈泛红，老何面色严峻，纳莎眼含泪光，但他们也都没说话。

冷锋把住栏杆想借力起身，然而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压住了他，使他无法起身。

“等等。”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冷锋从没听过托尼用这种阴冷的语气说话，整间车间都笼罩在了低气压下。

“我看谁敢动他。”

～～～

低气压持续了一刻，然后人群中的上升气流形成了一股风暴。嗡嗡声又起，比刚才更大了，一浪高过一浪。老林惊得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什么威胁性的话。

“你们知道：拉曼拉只有直接的血液和体液接触，感染的几率才会很高，适当的隔离，危险性完全可以降到很低。厂里这么大，完全可以做到有效隔离。而你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点。拉曼拉的死亡率是90%，并不是100%，而你们也没有人去赌那并非全无的希望。你们所有人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托尼没有感到很强烈的情绪，也许是因为药物。他的语气过于平静，但冰冷的愤怒，像冬天冰层下的暗流。

“你们知道感染了拉曼拉病毒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很快死去。但你们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个将死之人，刚刚救了你们所有人。你们只想把他赶出去，让他更快更确定地堕入死亡！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冷锋的手拉住了托尼的袖子，他低声说：“托尼，别……”

托尼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低头看向冷锋，冷锋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一样冷。

“只要我在这里，这就不会发生。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赶出去。”

托尼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所有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仿佛是在这热带地区的室内，下了一场雪。

“Jarvis。”

台阶顶上传来金属的摩擦声，马克42动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太过于恐惧，老林竟失声问了出来。

托尼的目光刷的钉住他，在他身上上下扫视，老林的脸色逐渐发白。过了他觉得无比漫长的时间，托尼才开口说了下一句话。

“显示工厂地图。”

马克42的眼部射出两道光，在前方虚空形成一片光幕，老何震动了一下，那上面显示着工厂的详尽地图，连有些建筑内部的结构都能显示出来，而他很肯定没有谁给过这个外国人如此具体的指导。

马克42在参战的同时，已经扫描了工厂所有区域的结构并整合成了地图。

“这里。”托尼凌空一指，被他选中的区域就高亮起来，“厂区边缘的工人宿舍，离这里最远，大约1公里。我想你们也不会回去那里了。你们就好好待在这里，等着明天一早撤离吧。”他嘴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可惜大概没人能护送你们了。”

他伸手拉起冷锋，又一次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这一次是向着台阶上，向着门口走去。冷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脚下的步伐坚定了些。

帕莎拉了拉托尼的袖子。

托尼停下来看着她，眼里的冰冷第一次融化成慈爱：“你也要去？”他略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带着骄傲和感动：“来吧。”

他们走到台阶上面，老何整个过程中一直站在台阶上面，他们背后的位置。此时他们从老何身旁经过，老何一直面无表情，却伸手拉住了冷锋，从身上取下步枪，挂在了冷锋身上。

冷锋与他目光相交，仍然不用任何语言，军人之间，已经互相理解。

托尼看着他们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们三个人走出了门，走进外面漆黑的深夜，马克42金红的身影咔嚓咔嚓地跟在他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