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对不起,吓到令爱了,”那女子年纪不算轻,嘴边有着深深的皱纹,眉梢一点痣。她在晃得厉害的烛火下显得愈发的单薄。
“你要做什么?”涂骋沉声问。
“大哥,我只是太渴了。”那女子低着头,怯生生地说。
“去给她倒点水!”涂骋回头推搡了一下落授。
落授一边给那女子倒水,一边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中年女子。
她可不相信父亲突然发了善心,想要收留这个看样子就很可怜的人。见那女子似乎很畏惧父亲,落授大胆地推测,这又是父亲的雇主派的什么活。
涂骋在给城中一家颇有势力的大族跑腿,这是落授心头的一个秘密。她平常与印简无话不谈,只有这件事她一次也没有告诉过印简。所以到现在,印简还以为涂骋是个务农的本分人,只不过脾气暴了点。
看来面前这个可怜的中年女子便是父亲这回要跑的腿。
“您贵姓?”落授睁开她那双精明的狐狸眼,主动发问。
见面前的女子抿着嘴,畏惧地不敢说话。落授从容地说:“夫人,您看,您年长,这些事情本不该让我这样一个小孩子来问。”
那女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款款道来的落授,半天才说:“我的夫家姓蒙。”
蒙?落授迟疑了一下,这城中提起“蒙”姓,有谁不知道就是那蒙府呢?
但也可能只是巧合。
“蒙,夫人。”落授才要打招呼,那中年女子急忙摆手,“现在不是蒙夫人了,我被夫家赶了出来,还差点...承蒙好心人搭救了一条命下来,但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了。”
这遭遇,落授似曾听闻蒙府曾在去年发生一件大事,换了位新夫人,具体的事却不清楚。
“那,夫人,您娘家没有什么亲人吗?为何跟着我父亲来到我家里了?”
中年女子用苦涩的目光看了一眼落授,说道:“我娘家已经没有亲人了,在遇到令尊之前,我在隔壁镇子上做些针线活,令尊找到我,说有贵人要请我。”
终于是问到点了,落授瞄了一眼门外正与另外几人说话的父亲,随即凑到这中年女子身边问道:“我父亲可跟你说了,他到底要带你去哪?为什么要请你?”
“我问过令尊,他只告诉我,那位大人姓周。”
姓周!
落授前思后想,将目光重新落回中年女子身上。
大概,面前的这位就是蒙府的第一任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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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姱秀捧着那顶副笄六珈,抚摸着上面以假乱真的头发。
她让婢女每天都挑着花苑中开得最盛的花折了来放在她的窗前,婢女忘了几次,都被云尚鱼派人狠狠地教训过了,自那时起再也不敢怠慢。于是云姱秀的房间里日日都飘着花香。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亲手去花苑中,将那些灿烂的,夺目的,正值盛放期的花一大把一大把的折断,就像当初为蒙季采花时一样,只不过用着不同的心境。但她如今是蒙夫人,腰间多了蒙老爷的手臂,她不再轻盈。
一母所生的弟弟云尚鱼年纪还轻,但城府极深。她有时都有点怕他。并非怕他的算计,而是怕他对自己像对人偶一般的摆弄。这让云姱秀逐渐忘记了独立思考和行动是什么感觉,舒服地任凭云尚鱼安排。
就像当初云尚鱼安排自己去接近蒙夫人一样,又如云尚鱼安排自己去接近蒙老爷一样。
云姱秀做的最随心所欲的事情,便是为蒙季折花。但连那件事情,都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出了云姱秀的脑海。她只记得自己折花时的情绪高昂,却错会了高昂的理由,以为年轻的花朵折在自己手中这件事带给了自己无边的喜悦。
云姱秀轻轻吐气,将手伸入副笄六珈之中。
大概是最边上一根埋在假发中的簪子尾端太过尖利,将云姱秀的指头划了一下。疼得她皱着眉头缩起手指,将手拿了出来。
她看着手指上淡淡的划痕,又看了一眼副笄六珈。
云姱秀又伸手进去。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迅速。
小心的探索过后,她从假发中轻轻捻出一块薄薄的竹片,它的尖端锋利,卡在副笄六珈中间的模具处,刚好固定。
云姱秀见上面有着细细的小字,凑近了仔细辨认起来。
刚看了两行,她的喉咙一紧,鼻子酸涩,“哇”的一口,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