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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陈凡世旋即笑了一下:“韩超你也真是,又是为了铺面吧,你和玉凤,你俩简直钻钱眼里面了。”
韩超没理他,俩闺女这会儿也饿了,平常是周雅芳照料她们吃饭,今天得端菜,传菜,就得他来照顾。
而陈凡世呢,看后院有小凳子,坐上面了,不停的捏手,搓脸。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被人绿了嘛。
即使儿子不像自己,他总安慰自己,说陈玉璜生的像他爷爷。
但真像他爷爷吗,其实也不像,陈玉璜生的,就跟徐耀国一模一样!
此时前面一片肃静,一帮曾经在蒙自下放过的老干部坐在一起,正在听电视机里主持人的讲话,但因为讲话时间过长,菜也出来了,小秦看大家没有上楼的意思,干脆把楼下四张桌子并到了一起,就在楼下吃。
王果果今天去洗了个澡,又烫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的,这才回来,她进来的时候电视里的讲话还没有停,大家也在专注的看着电视。
不过马琳在罗雄身边说了句什么,罗雄扭头一看,先是不信,一脸惊讶,但立刻站了起来,随着他站起来,所有人也都站了起来,并自发站到了罗雄身后。
窄窄的一楼大堂里,电视机里主持人还在讲:“作为一名军人,即使我们脱下戎装,也应该时刻谨记党的教诲,发扬部队精神,在各行各业为全国人民做出表率,我们要深刻反思徐耀国同志的犯罪行为,牢记在心,以他为鉴!
此刻,男男女女,大都垂垂老矣,满头华发。
王果果认不出他们,他们大多也认不出她,可立刻,他们就彼此认识,也能理解岁月的残酷了。
他们从彼此的脸上,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和岁月的痕迹。
他们按等级排好队,没有口令,也没有约定,集体立正,端正仪态,整好军帽。
于同一时间,举起手,给王果果敬了个军礼。
手略过空,刷的一声闷响,礼毕,又是啪的一声。
然后罗雄上前,握上了王果果的手,那是一句迟了三十年的道歉:“对不起!”
旋即,一帮人默默摘下了帽子,低下了头。
王果果握了握罗雄的手,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徐勇义勾唇在笑,马雍在笑,王太太陆敏也在笑,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其实当年也是这样,一帮穿着绿军装的新兵蛋子们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蒙自的大山深处,看到一个少女骑马自山林间经过,于是放下肩头背负,端正军装,也是这样,集体站定,无言的给少女敬了个礼。
少女打马走过,声音笑的像银铃一样,策马飞奔着给他们领路。
而后老乡们送来了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给了那帮少年戎装的解放军。
此时电视机里的讲话还没完,大家都坐下了,王果果搬了把凳子,坐在了罗雄身边,对视一眼,罗雄伸手指轻轻嘘了一下。
那意思王果果当然懂,曾经吐口水治青活麻的事,他不想她说出来。
这时菜上来了,第一道是呛锅鱼片,酸菜上铺满雪白的剔了骨的,雪白的鱼片,缘边翘起,纹理清晰,洒上芝麻青花椒,热油还在滋滋作响。
接下来是火腿烧白菜,胭脂红的火腿配上嫩黄的白菜,闻之扑鼻。
但最香的还是下一道,酸菜烧烂云豆,一闻就是老火腿吊的汤,用这个来拌米饭,既油又润还解腻,说不出来的香。
这时新闻虽然播报完了,但因为徐耀国的事情性质恶劣,半天无人说话。
王部长家夫人跟王果果坐在一起,倒是聊起了孙子。
到她们这个年龄,人们最喜欢聊的就是孙子。
张艳丽最擅长聊天,顺着话头夸说:“韩蜜那孩子特棒,花木兰一样。”
这话马琳爱听,王果果也爱听,饭桌上倒是其乐融融的。
张艳丽渐渐觉得,凭借当年一起吃过苦的经历,她应该还能融入他们中。
但甫一吃完饭韩超就出来了,当然,欢乐的气氛也瞬时严肃,毕竟都认识,罗雄笑对王果果说:“别看你儿子肩上只有两颗星,但他可不一般,公安那边盯的紧着呢,想把他搞走,但是不行,部队需要他这样的人材,我是不会放人的。”
徐勇义却说:“你已经查一周了吧,关于当年告密者的事,目前证据琏完整了吧,可以讲了吧,到底是谁,起因又是什么。”
说起告密者,张艳丽忽而就如坐针毡了,韩超当然不会把她的尴尬放在眼里,先说了两个字:“古玩。”继而又说:“马明在蒙自的时候,看到王阿眯家有很多具有年代历史的古玩,想要据为已有,于是写了匿名举报信,等人被抓走后,他再去偷古玩,继而倒卖,如法炮制,他当年从成份不好的人家拿走了很多古玩。”
“但举报信都是油印的刀版,因为不是手写的,我们一直查不到人,你是怎么查的?”罗司令再问。
“刀版是蜡刻的,蜡印的时候肯定会留指纹,马明虽然死了,但他原来的档案上有指纹,公安方面,指纹对比术非常成熟,一对比就行。”韩超说。
公安和部队虽然是一家,但指纹对比这几年才运用到实践中,老一辈的人确实不知道这个。
罗雄默了会儿,再问:“就他一个?”
这时张艳丽快要瘫倒在地了,但韩超还是说:“一开始只有他,但结婚后加上了张艳丽,他们属于夫妻共犯,直到72年回城后,张艳丽为了能搜集举报信息,专门在潘家园一带闲逛,但凡看到有人来出手古玩,就会跟对方攀谈,继而打听对方的身世,之后由马明写举报信,趁G委会的人上门抄家前偷东西,这个陈凡世可以证明,他就是在去潘家园询问古玩价格时认识的张艳丽,同年,马明死,张艳丽一个人无法再做这种事情,于是收手,嫁给了陈凡世!”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听起来,张艳丽和马明简直是把革命斗争当成了摇钱树。
罗雄还是觉得不对:“这都是很隐秘的事吧,你从哪儿知道的?”
韩超从容不迫,说:“查张艳丽从军区开出去的招待所票,从72年回城后,她开了几十张招待所票,因为马明生病,要照料马明,她并没有走远,就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开房,开房就要登记身份,记录显示,那段时间她至少跟五个不同的男人在招待所开过房,当然,都是在潘家园认识的,也都是想出售古玩的,我询问过其中三个,可以确定,她当时都曾询问过对方的身份信息,那些人也愿意来指证,可以证明张艳丽长期在潘家园出售过古玩!”
这个,可以证明张艳丽倒卖过古玩。
而指纹印,可以证明他们是夫妻共犯。
领导们想要的证据这就足够了。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她在某个阶段跟五个男人开过房,那孩子,就能笃得准是陈凡世的?
而为什么最终选了陈凡世,除了他长得好看点,还有一点,很可能就是,他所拥有的古玩,价值最高,当然,捐给军区后,确实让张艳丽享受了二十年的红利嘛。
但一般人不会把人考虑的那么龌龊,那么坏,就不会从最坏的角度去查。
也就查不到这些陈年旧事。
但韩超会,他查人,向来只从阴暗面查,所以才会时间短,效率快。
这时张艳丽已经想死了,但韩超紧接着说:“虽然马明已经死了,但张艳丽还在,我联合当年所有的受害者,一起起诉张艳丽,追回文物损失,没问题吧?”
张艳丽扑通一声坐到了地板上,兴冲冲而来,却得个晴天霹雳,说的就是她。
马雍说:“不错,这件事意义非常重大,找到那个告密者,也省得我们大家相互之间猜忌,唉……”
回头看一眼徐勇义,他背了很多年的黑锅,其实也一直想查真相,但大家都不让,因为大家最怀疑的那个举报人正是徐勇义,觉得他是因为感情问题,想害马琳前男友才举报的,他们惜材,他们宁愿装糊涂。
于是左推右挠,不想调查。
可当事实的真相被揭开,却原来真相那么庸俗,牵扯的只有金钱。
以及,一对夫妻肮脏的欲壑难填。
曾经,一帮少年到了蒙自,虽苦,但他们意气风发,干劲十足,他们势要继承先辈的理想,把那片荒山改造成良田,但一场席卷而来的革命让一切化为泡沫。
而革命,无限放大了邪恶者的邪恶。
革命队伍中的坏分子,他们要在抗日时,就是带路党,要在解放战争中,就是还乡团,等解放了,摇身一变,就是革命者。
他们依然是那套卑鄙的手段,却畅行无阻。
但今天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徐耀国在电视上受审,马明被癌症折磨而死,张艳丽也不能逃脱。
“联合受害人起诉吧。艳丽,人不能走捷径,非法赚来的钱你必须掏出去。”罗雄指着电视说:“你回家整理一下你的财物,能便卖的就便卖,赔给受害人吧,要不然你就得坐牢,曾经你也是个军人,看看徐耀国的下场,好吗?”
当徐耀国声势浩大的斗人,当大哥时。
张艳丽和丈夫悄悄揽文物,卖文物,靠革命斗争发家。
当时他们觉得革命真好啊,可以让他们发家致富。
他们甚至觉得那是命运的馈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