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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周医生。”咫涯是苾离下午接待的最后一个病人,依旧是宽大的白T恤衫和水洗牛仔裤,不同的是她换了个黑色的耳钉,还不时用手去碰一碰,“我在门诊做了个小手术,这不是甲沟炎嘛,那个实习医生动作拖泥带水,把我弄得痛死还没清理干净。正好您下午在门诊坐班,您看看找个可靠点的人呗,我特别相信您。”
苾离一边把她的病情录到系统里,一边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那个实习医生我知道,一周只有一天会在这里,不久医院就下班了,你快些去付费,否则来不及。”
咫涯嘻嘻一笑,吊儿郎当地向她道了谢,随即飞快地冲出去了。
“你的卡!”苾离发觉不对立刻追上,但咫涯已经没影了。
她叹了口气,确认系统里已经没有别的病人,才攥着咫涯的卡向前台走去。外科办公室在三楼,她估计这个不省心的病人是走了东边的楼梯。
一路上脚步仍旧有些发飘,她还是没能从任长君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若是平时对上像周咫涯这样性格跳脱又配合医生的病人,她一定愿意用最亲切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任长君比她大五岁,是科里很有前途的青年医生,他一死许多日程都要临时调整,连带着苾离的手术和值班也多了一些。她才三十二岁,主任曾经单独找她谈话,问她读研的时候导师是否曾带她上手术台,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以至于主任不得不啧啧称奇,认为她是个极有潜力的医生。
哪怕苾离再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理论成绩没有好到一骑绝尘的地步也没有用,主任坚持要科里的前辈多多提携她,不能让人才浪费。
苾离只好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她能感觉到自己不太喜欢这样疲于奔命的日子,也没有所谓的一腔热情。
正想着,她在二楼的楼梯间就碰到了匆匆往回赶的咫涯。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周医生,您看我这事办的,谢谢您送来我的卡,多谢!”咫涯的九十度鞠躬堪称教科书,苾离摆摆手说没事,她就又火急火燎地奔下楼。
这人。
苾离笑叹着摇了摇头:我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她?
她很快把这个疑问扔一边去了。今日来看病的人倒是不多,但晚上还要值班,她打算下班后叫个外卖就凑合过去。
“苾离,这两天还好吧?”
顾荇在楼梯口看到苾离低着头向上走,连忙关切地走过来。
“没事,都过了几天,差不多过去了。”苾离勉强笑了笑,“你住院部还有病人吧?不要紧吗?”
顾荇摆摆手:“没事,查过没问题,我刚刚去检验科拿结果。”
她们匆匆交谈了几句就结束对话,顾荇清楚苾离并不愿意把任长君的事大肆宣扬,也不想表现她脆弱的一面,苾离则是单纯的没心情。
回到办公室时,苾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咫涯在她桌上放了张名片。
闵庆路384号,调酒师。
那不是不夜天城外缘吗?是个酒吧?
反面还写了几个潦草的字:听说您的未婚夫不幸离世,请节哀。
节哀?她怕不是来趁虚而入的吧?
苾离随意扫了几眼,把名片撕碎了扔到垃圾桶里。她心中不由感到有点好笑,虽说这病人可能是诚心邀请又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她一个正经人怎么可能会去酒吧这种地方。
四点二十三。
苾离定下神,拿出手机给安委会打电话。
她的手仍旧在抖——她最近尽可能多值班而不是动手术,怕自己状态极差影响手术情况。手机里传来规律的提示音,伴着她深呼吸的声音浅浅地散落在空气中。
这回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任长君的案子?唔……您等一下。”女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穿过回廊,停在了某一间室内,“我查查。他们——最近没在查这个案子啊,都结案了。”
苾离不敢置信地攥紧了手机,声音都完全变调显得尖厉刺耳:“你说什么??”
女人耐心地解释:“四天前就结案了,是意外车祸。”
安委会这帮混帐!苾离用指甲死命地抠着办公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收拾好情绪,冷冷地答道:“好,我知道了。”
一串忙音。
怎么办?她瘫在宽大的椅面上一筹莫展。
安委会已经结了案,她应该怎么找人帮她翻案……监控和别的一些证据她也拿不到手,拿不到……
等等,那天湘哀说了什么?那个法医……千易浔,是她的师妹!
苾离一刻不停地找出湘哀的电话。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清冷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疲惫。
苾离语塞片刻,才期期艾艾道:“当面说好吗?”
窗格框出女人一张憔悴的脸,湘哀遥遥递了一眼,落下手头文件上最后一笔。
她快速收拾好,抬头时苾离依旧怔然长立在稀薄的阳光下,半张脸笼上了一层金色,却仍旧显得苍白。
“阿苾。”
她出声叫苾离,后者听似没听,毫无反应。
湘哀摇了摇头,只好快步走上前去,手掌伸到她眼前晃了一晃。
“我听见了。”苾离近乎死寂的声音,“隔墙有耳,我们去安静的地方。”
湘哀点点头。苾离脊背微有佝偻,显然是心力交瘁招架不住这种变故,人也清减了不少,步子轻飘飘的,不着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