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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旁边传来的如钢针一样的视线叫邵劲根本不能忽视。
事实上说是条件反射也好,反正这么多年来,邵劲已经养成了只要姜氏一出现他就必然跟着被夺走注意力的反应。这下子自然也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姜氏从头到尾的眼神转变。
他悄悄撇了下嘴,心道这技能比那川剧变脸还牛逼!那川剧变脸至少是要借助道具的,这眼神一转就能从柔情到冰冷,可完全是靠自身功力练出来的,实在非同一般啊。
正自想着呢,姜氏已经柔声问邵文忠:“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个孩子都跪在这里?”
邵文忠冷笑道:“你自己问问这两个小孽障!我要是不回来没有看见,家里还真不知道能被他们给折腾成什么模样来,这在家里都敢上演全武行了吗?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外头的那些浪荡子游侠儿吗!”
姜氏蹙了下眉,先轻言细语地宽慰邵文忠,又亲手捧了杯茶给对方,看着对方一口喝下去了,这才不知是真是假的询问身旁的仆役。
反正最后的情况怎么也不可能对他有利。
邵劲也不操这份心了,就颇为无聊的想:就他有限的看过的古代几个家庭来说,当妻子的都温柔如水一样,不管是他见过两三次,真的温柔的何氏,还是面前这个其实比毒蛇还毒的姜氏,都不会明刀明枪的跟丈夫表达自己的不满。
也是古代的法律都偏向男人的关系……
就不知道徐善然长大以后是不是也这样?
他想着想着就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舒服起来,思忖着别的不说,现代这点就甩古代不知道十万八千里,谁耐烦自己宝贝可爱的小妹妹好容易养大了,结果对别的男人委曲求全起来?
还在思考着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呢,那边的姜氏已经问完了,只见她的脸猛地一沉,先对邵方疾言厉色说:“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邵方今天真的特别无辜,他在学院里带了一肚子的火回来,家里好容易找到一个能撒气的,结果才像往常那样说没有两句话,那平素木头一样的小娘养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居然直接捏着拳头就上前来,还几下打掉了他的一颗牙齿!
现在再一听到自己母亲说这样的话,他忍不住用带点漏风的声音说:“是他先动手的——”
邵方没有说话还好,现在一说话,姜氏自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跟着就疑问似地皱起眉头来:“好好说话!你的舌头怎么了?”
这邵方平日里习惯了对邵劲呼来喝去,一下子竟然不好意思将自己在邵劲身上吃了亏的事情说出来。还是他身旁的贴身小厮,得了女主人一个眼色之后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特别顺溜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叙述的过程便难免有所侧重,其重点当然是在邵方才说了两句话之后,邵劲就直接动手了,至于邵劲动手把邵方的牙齿都打掉了的这点,那当然更值得大说特说。
姜氏一听脸色就变了,一叠声的叫小厮去请大夫,跟着又不看邵文忠,只对邵劲说:“你自幼没有母亲,我是你的嫡母,就白说上一句,就是一个人,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何况是一家里的两兄弟?兴许你哥哥平日里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但你大可来告诉我,不愿意告诉我也可以告诉你的父亲。怎么能一下子就动上了手?你是大家公子,但这行为和外头的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传出去了我固然面上没有光彩,但你难道又能被人赞扬推崇?到头来也不过是丢府里头的脸罢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目光在邵劲脸上转过。
邵劲只觉得这道目光闪闪烁烁,充斥着晦涩不明的色彩,甚至比刚才那阴毒的眼神更叫人心悸。
“再有,”姜氏的声音倒还和刚才没有什么差别,“你们闹矛盾就闹矛盾,怎么能说出‘我才是哥哥’的话来?劲哥儿,母亲问你一句,这是哪个杀才在你耳边编排的混账话?你也不是懵懂孩童了,居然也敢胡乱学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是要乱了纲常乱了祖宗的事情?”
邵文忠的脸色也在那小厮说出邵劲骂的这一行话中轻微的变幻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邵劲,也跟着姜氏问:“是谁跟你说的?”
……这夫妻两都心知肚明他才是长子。
邵劲和邵方一样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和礼法上的母亲,过去那些对于自己身世微微奇怪的感觉再一次明显的浮现了出来。
虽然能够自由出入伯爵府才仅仅几个月,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邵劲了解很多事情了。
比如说庶长子的出生确实会叫嫡母没有脸面,但这要隐瞒一般是连嫡母都要隐瞒的,到时候要么灌碗打胎药,要么将大人连同孩子都远远的送到乡下去,等过个三五年也许会以收义子的方式再将孩子带回身旁来。
而要么是嫡母已经知道了的,这样一来,只要自己的孩子和那个长子年纪相差不大,嫡母倒未必会真求着那个长子的位置,因此这个世界的财产分割律法是先嫡后庶,而非先长后幼,不管他是否是庶长子,家里财产的大头肯定都是邵方的,所以大多数嫡母在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把庶长子留下来,借此让夫家愧对自己,留作以后掌管更多权力的砝码。
但也许……确实有一些嫡母特别注重脸面,比如姜氏?
邵劲不太确定地想,他觉得就姜氏往常那些行为来看,倒也确实符合‘特别注重脸面’这几个字。
现在也不是深想这些的时候,邵文忠和姜氏也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呢。
邵劲总不可能说我是魂穿过来的,别的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我就能听见旁人的话,知道你孩子还比我小三个月才被人接生,因此含混说:“骂人哪里有好话……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梦有个老苍头跟我说的吧,也就是骂着顺口才说出来的……”
这话一出口,邵文忠且不说,姜氏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但这回她不再先出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跟着满意的发现素来有那疑心病的丈夫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听到这件事情,心里只怕揣了很多年的阴火呢,现在想着巴上了国公府就能够一飞冲天?
做梦!
她说:“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说。这几日你就——”
“大人,后天是国公府五小姐的生辰宴,老师已经说了让我过去帮忙。”邵劲突然说。
邵文忠是南方人,南方自来有将父亲叫做大人的习惯。
邵文忠此刻听来一点不奇怪,他只因为那句‘老师已经说了让我过去帮忙’而微微闪烁了下目光,跟着他就怫然不悦说:“小小年纪就会耍滑头,你做错了事,别说是炎玉兄过来说情,就是圣上过来说情,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你今天晚上就给我在房间里好好清醒一下,不准任何人去给他送东西!”
邵劲看见姜氏的面孔猛地僵了一下,过了几息之后,才再露出如同寻常般的舒缓笑容来。
有点爽。邵劲心想,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邵文忠:老兄,这玩意你妻子早玩到不爱玩了,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这回事呢,还是懒得多想其他不痛不痒的惩罚,干脆就随手拿来随手用上了。
此后的事情便再没有什么值得详说的了。
邵方的处罚比邵劲的更轻一些,不过是挑灯写抄五篇课文而已。毕竟这次先动手的是邵劲,名义上来说他还是弟弟,反正于情于理邵方的处罚都不可能比他更重。
只是邵劲一点都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平衡的感觉。
他只是咔嚓咔嚓的咬着自己收在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冰糖,躺在床上涌被子蒙着脑袋打算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