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到处是咩咩声。
入目所及, 尽是雪白的羊毛。
天空上开始遍布光辉的三角形, 它们扑棱棱飞在天空之上, 纯白的三角形身体, 那一只大眼与三角的三只小眼,都大开着, 梭巡人世。
诗人拉着陈薇, 飞快地向前跑,跑进了幽深阴暗的密林之中,避开了那些三角形,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告诫陈薇道:“女士, 绵羊是昭示着危险的生物, 它们一旦成群出现, 就必有牧羊人在附近。”
陈薇早就认出,这就是他们之前遭遇过的潜藏在空间下偷袭众人的三角形生物,只是, 在这个世界里,它们似乎不再是无形无质的,而是显形于天地间了。
她问诗人道:“那些三角形的, 就是牧羊人么?”
诗人点头称是:“牧羊人放牧着羊群,秉性凶残。它们会清扫一切它们认为会威胁到羊群的生物,羊群之外的生物乃至于死灵, 大多数都是它们的清除对象。”
“被牧羊人清除的对象,要么变成绵羊,乖乖受它们保护, 要么,就会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光里。”
说到里,诗人忽地严肃了几分:“我曾救治过几位迷路的游人,他们为求活命,宁可做了牧羊人的绵羊。女士!希望您万万不要有这样的打算。牧羊人保护着羊群,正如他们保护着自己!这其中的可怕,不足以言道。”
“那么,诗人,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们么?”
俊美的诗人摊手,无奈地叹道:“女士,我活着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古代诗人。现在我死去了,所有的,也唯有还算可以的直觉,稍稍矫健一点的双腿而已!”
简而言之,见到羊就跑。
说着,诗人沉吟道:“不过,我见过一种奇异的鸟类,我刚刚在回来炼狱的路上——遭遇了羊群与牧羊人,它们追逐着我,一直追到炼狱的边缘,此时,我看见,七彩的宇宙风暴如儿童那阴晴不定的神色一般刮起,有巨大的鸟类撞上牧羊人,狠狠地啄下了牧羊人由光组成的躯体。”
“它们的四只眼睛都恐惧得睁大,甚至来不及追赶我,叫我逃出一条生路。”
诗人说:“在我活着的古代,我的世上,既没有天堂地狱,我一生也未曾见过牧羊人。我死去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天地的格局就大为变化啦。到处都是牧羊人驱赶着羊群,不可一世。”
他笑着说:“女士,您要问我有什么办法,那么,我是没有办法的。可是,世上这么长远,这么大,或许,现在已经到了牧羊人的天敌出现的时候了,大概,就在世上的哪里。”
陈薇皱眉道:“谢谢您,诗人。您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诗人说:“这里是炼狱,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地带,那架天梯往上,就通往天堂。而穿过这片森林向下,就将离开炼狱,进入地狱。”
“我看您正是从天梯下来?”
“我好新奇,发誓要将天堂地狱都观览一遍。”诗人说。
陈薇顿了顿:“那么,您是否在游览的途中,见过我的同伴?他们同样是黑发的异族人,与我一样,黑发黄肤,穿着奇特。”
诗人沉吟片刻,答道:“黑发的异族如此之多,但像您一样的实在不多见。我尚未在天堂行走多远,就被牧羊人追杀,不得不躲回炼狱。但是,我曾听群鸟说,天堂之中,空想女王的手下,逃走了两位犯人,形容正与你描述的无二。”
他们此时正站在密林中的一道叉路口。
陈薇道:“您可知通往天堂的路途?”
诗人道:“通往天堂的路,只有两条,一条就是天梯。但是天梯那里,牧羊人守得严严实实,一条在三怪之后,你去不得。”
“您说的三怪,是指狼,狮子,豹子吗?”
诗人愣了愣:“哦,想来,那守天梯的守门人一定为着欺骗你,而向你说过些什么。不错,这座密林之中,有三个怪物据守。分别是吃不饱的母狼,徘徊的狮子,安逸的豹子。它们是颇具奇力的怪兽,身后有一条天堂之路。可是,女士,这条路只有战胜它们的人才能走去。而您......”
诗人上下打量了一翻陈薇,摇摇头,如实说道:“而您,是不能战胜它们的。”
陈薇没有因“轻视”而生气,她到此刻,将许多线索串了起来,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因此,只是问道:“当真没有别的路径了吗?您是一位高贵而善良的诗魂,我请求您的帮助。”
如果是她猜的那样,这位诗人在这个奇异的世界中,应当是一个故事当中的重要的人物,是引导人离开炼狱前去天堂的引路人之一。
他在故事之中的功能,就是引人前去天堂。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那这段故事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诗人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跺脚叹道:“罢了,罢了,岂忍见无辜受难,亲友分离?请您随我来罢!”
他取下背着的竖琴,抱在怀里,殷殷嘱咐:“我认识一位光辉美丽者,祂能为您引路,不经这两条道,而通往天堂。只是,要到达祂跟前,我们仍旧要经过三怪的领地。接下来,您切记,一切都要缄默,听从我善意的命令。”
他们便沿着一条岔路走去,走了一段路,遮蔽天日的枝叶间,传来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在穿梭寻觅,星星点点的绿光在阴暗的草丛里一晃而过平。
附近的地面上,多了许多白惨惨的骸骨。
这些骸骨被啃食殆尽,被树根缠绕着,露出黑洞洞的眼窟。
还有更多的,尸骸散了一地,似乎是被啃散的,压住了野草。
而前方,枝叶遒劲相绕更加密集,也更为阴森,越往里越黑,直到看不见一丝光线的最里面,忽然亮起了一对绿莹莹的“大灯笼”。
不、不对......这是一对眼睛。
只是,这对在黑暗里发着绿光的眼,一只眼睛,就有陈薇的人头大小。
沙哑而粗粝的声音响起,一股夹着腐臭的人肉味的风扑面而来:
“诗人,你带着生人,到我这里来,是为我加餐么?”
诗人早已恭恭敬敬地停下,有意无意地拦在陈薇面前,答道:“我与我的同伴是路经此地,我们将要经过您的领地,请您约束群狼,不要啃啮我们。”
踏。踏。踏。
震动地面的脚步声响起,隐在黑暗处的怪物走出了遮蔽身形的黑暗巢穴,低落的光线勾勒出了它的形貌。这是一只体长足有十几二十米的巨狼。它身后,正有一座白骨巢穴。此前,它就窝在那里。
巨狼身上毛发虬结,灯笼大的铜铃眼,血盆大口张着,利齿上还串着一连串的肉丝,牙缝里塞着几条发青的人类手臂。
只是这条狼瘦得不可思议,几乎除了大张的嘴巴外,身上一层空荡荡的狼皮包裹着几乎能看清的骨头。
它缓缓说:“我知道您身后的女人是一位罪人......神许诺说,只要我镇守在此,便有源源不断的罪人可食,让我与我的子孙,都再不必饥饿。但饿呀......饿呀......我与我的子孙,世代饥饿,有形之物,永远填不饱我们的肚腹。诗人,我的规矩还是那样,如果你能填饱我的胃口一时,我就将放你过去,并命令我的子孙一路相送。”
诗人便抱着竖琴说:“有形之物填不饱您的肚腹,那么,就请您听——”
他拨动着弦,先是平淡而温柔地唱道:
“日升月落,春秋冬夏。
鸡鸣织布,月落归禾。
春来播种,秋来收拾。
男为耕田,女织桑麻。
劳作终年,我心慰藉。
珍馐佳肴,开窗入户。
绸缎锦绣,佳人如云。
少能从学,老能饱食。”
母狼听得直摇头,鼓着灯笼一样的眼睛说:“太愚蠢也!”
诗人淡淡一笑,转而拨弦,音调立刻急促而悲哀:
“西有骄狼,坐卧终日。
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春游郊野,秋嬉城郭。
珍馐佳肴,入狼户尔。
绫罗锦绣,裹狼躯也。
少男媛女,徘徊而泣: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何食我粟?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何衣我裳?
狼也狼也,汝非人哉!误我少年!”
陈薇静静地听着,耳边,这种不知名的古代语言的诗歌音乐,通过翻译魔芋的功效,传入她耳朵中时,自动翻译成了类似于半文半白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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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着,诗人唱的,略有点类似诗经当中的硕鼠,却像是在指责狼自己不劳动,却贪婪无度,肆意盘剥劳动者,挥霍无度。
母狼却大喜,和它那一群狰狞的狼子狼孙,听得摇头晃脑,心醉神迷,一时之间,竟然忘却了肚饥。
诗人停下来拨动的琴弦的时候,它们迫不及待地说:“好,诗人,我们放您过去!但是,您回返的时候,必须前来,永远为我们弹奏以解饥饿。”随后,母狼就指使它的一群狼子狼孙,护送两人走过白骨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