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啸妖哭, 阴风大作。
应三娘一步一步, 竟不用了桃红搀扶。
她的嘴角长出獠牙, 眼睛变成血红。
虎啸声从喉咙中溢出。
“你们——也有、今天。”
一字一吼, 顿作长啸。
应三娘竟也不是人,她是一只吊睛白额虎。
四府贵人, 身娇体弱, 却操纵婢仆生死。
但妖鬼们,却早已是死物,它们不为人间权势金钱所动,也不畏惧棍棒刀枪, 猛然扑向这些吃人啖肉者, 将他们报复似的咀嚼在嘴里, 大嚼大咽。
往日食与被食者,来了个颠颠倒。
妖、鬼们咀嚼得不尽兴,那些或者血红, 或者绿莹莹的眼睛,就盯着了那些身上流着血的婢仆,甚至盯向了王勇等人, 流露贪婪之色。
一些妖鬼食了贵人,便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
然后,它一点一点, 褪去了狰狞的头角,腐败的身躯,变得脸色红润, 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破烂的衣衫,化作了锦衣华服,施施然,纯然是个贵妇人了。
然后,她便举起了刀叉,开始食用案上的人肉。婢仆们便也不再四散,簇在她身后,开始伺候起这贵妇来。
鬼怪们大嚼大咽罢,纷纷换型,一一入座,一片片肌肤变作了白胖的贵妇人模样,。
这一幕,比这满座的血食,比各色奇形怪状的妖鬼,还要骇人。
陈薇、陶术骇然倒退一步。
只剩了半截身子的应四娘没有断气,她倒在血泊里,双眸含恨,气若游丝地诅咒:“......你们这些鬼东西,不过是想占我们的位置......倒冠冕堂皇!可笑三娘,她不肯和我们一起参加百花宴,不肯老老实实做人。死便死了,竟被你这么个东西吃了......”
应三娘冷笑道:“我就是应三娘,应三娘就是我。何来‘吃’一说?真要说吃,难道,你们就没有分她一片血肉不成?”
王勇一把拉住他们两个,对褚星奇道:“事情不对劲,我无法动用‘童话化’与穿梭的能力。土行术,走——”
正此之际,褚星奇却沉着脸,低声道:“我的土行术也施展不出来。地下有东西,堵住了通道。”
“走什么?”应三娘似乎也知道他们走不了,施施然地走到了最高处的位置上坐下来,说:
“何必急着走?地下天上,你们走哪里去?”
地下的湿泥里,生长出了无数惨白的骨花,骨花展开,却是一双双紧紧握着的骨手。
泥土渗出血来。
“地下都是死人,埋的四府吃剩的白骨。它们等着吃人复活。”
天上乌云蔽日,每一朵云,每一处飞檐,都挣着一张铁青透明的脸。
怨气成云。
“天上怨气冲天,四府为了防止鬼魂私逃,早就布了结界。姊妹们等着食人再世。”
应三娘好端端坐着,举起一杯鲜艳到极点,也腥到极点的血酒:
“她们取尸油作灯,点起镇魂的琉璃灯。以生人做食,每季一次百花宴,以血食.精.气以镇压百鬼。”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日,才能做人呢。”
“做人真好呀。”曾是妖、鬼的贵妇人们说,“我们食人,偷偷摸摸。他们食人,光明正大。”
“四位帮了我们大忙,不如也留下来。”
“留在我们肚子里。”
人与鬼,竟都食人。
无一无辜。
而案上的血食里,无数的冤魂新鬼正在成型。
天上乌云,地上无数白骨从泥里伸出。
飞檐画壁,朱门府邸,四面建筑也阴惨惨,全是铁青的死人脸浮现。
前方,台阶一列列往上,俱坐了妖鬼化成的“贵人”。
无数身上被割肉流血,却手持割肉刀,笑容满面的婢仆在其指使下向他们围来。
他们四人被围困在中间,天也昏,地也暗,无数妖鬼、人皮下的眼睛都盯着他们。
他们是这里唯一真正不吃人的“人”。
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褚星奇的镜花水月对付这些非人有奇效,但是数量太多,铺天盖地,便自顾不暇。
黑天惨地里,忽地一声清脆的碰撞。
一抹极灿烂的金色长鸣着,如闪电划至。
一声清到极点,却也神圣到极点的脆响,轻轻晃荡开来。
金色扫荡妖鬼。
地上天上的妖鬼畏惧至极,骨手重新交缠着缩入地下。鬼面消散,雕梁画栋,似乎又是普普通通的建筑了。
脆响震慑人间。
靠的最前,冲的最急的婢仆便尖叫一声,宛如被烫伤,畏缩不前。
晦暗阴森的天地里,红绫飞至,金环飞回。如直直劈开黑天的剑光。
一抹雪白的影子随后于缓缓于虚空之中浮现。
少女步步行来,百鬼相避,目光锐利。
陈薇惊喜地喊:“小玉!”
十□□岁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素衣雪发,微微含笑,周身若有灵光。
王勇道:“小玉,霍阙。”
张玉瞥了素衣雪发的年轻人一眼,走到了陈薇身边,面对群鬼。
霍阙身后跟出了另一个人,闵卫一看王勇,咧开嘴笑:“老班长!”
“郝主任命我前来支援。”霍阙笑道,“王勇上校,久违了。”
“这位是?”
压缩空间到手,戴上四维眼镜,
王勇道:“这是小玉。第三个。”
他们都清楚,第三个是指什么。
霍阙一眼扫过少女发间,群鬼当前,尚且微微笑着向她问好。
张玉却瞧一眼他手背上的鳞片,又看了看他的脚,并不回礼,只道:“你保护他们。我来。”
霍阙只是应下:“好。”
此时,对面台阶上的贵妇人、周边的妖鬼早已逃逸,乌云在他们的几言几语之间,竟然消散不见。
阳光又重新照进应府的花园。满目狼藉的血食,却仍旧摆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