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 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潮湿的屋子, 她趴在书桌上, 呆呆地望着窗外雨中世界。
冷雨打得窗蒙蒙的。
贺宁宁失神地听着父母在客厅的争吵声透过门板传来。
“她马上就初三了, 转学一次,有多少麻烦知道吗?”
“可是不转也不行, 你看宁宁前几天回家那个样子......又是哭又是吐, 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吃饭,不肯去学校......”
妈妈说:“不过就是玩闹而已。老是说别人欺负她,问理由,也说不出来, 人家无缘无故为什么欺负她?怎么就欺负她一个, 不欺负别人?”
他们在进货的时候, 被贺宁宁带着哭音的电话硬是叫了回来,结果损失了一笔生意,声音里带着烦躁。
雨点密密地打在窗上。
贺宁宁抱着自己, 想起老师说:“亦凝不像是会打人的样子。老师需要调查一下,问一下其他同学。”
老师一边说,眼神一边隐晦而略带怀疑地扫过贺宁宁粗壮的腰身。
那一霎那, 经常被同学叫做“野猪”,因为五大三粗而被安排去做男生做的力气活,被女生排挤, 被锁在宿舍里错过上课,却不敢声张的贺宁宁崩溃了。
贺宁宁唯一的希望是,老师们从不会谈论她的外貌。
所以, 她鼓起勇气,告诉了老师,班里那几个女同学,生得秀气,人缘极好,被人追捧的那个小集团,平时对她的欺辱和带头冷暴力。
但,那一眼里,她与外表不符的,极其敏感的心剧烈地收缩了起来。她明白了,老师也是人,老师也有美丑的想法,老师,也是觉得她不好看,壮实。
老师,也不自觉会心里会偏着那些相貌好看的同学。
“老师!”那时候,贺宁宁紧紧抓住老师的手臂,她抓得那么紧,甚至抓痛了老师:“老师,求你,不要去问他们!”
老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贺宁宁,老师不能偏听偏信,总不能你说什么,老师信什么,冤枉了其他同学。”
老师挣开她,去向班里其他人求证了。
但是贺宁宁却一刹那,因为恐惧而牙齿战战,喊不出一声来。
老师去问女生们,章以凝她们那一个小团伙,是班上成绩最好,相貌最好,人缘最好,家境也好的,女生里,她们说一不二。
女生们大半不是和她们关系好,要不然,就是不敢招惹她们。
女生们说,老师,没有啊。老师,我不知道。
老师去问男生们,男生们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爱慕相貌姣好,成绩上佳,开朗大方活泼的“女神们”,他们本就不会关注女生内部的关系,他们更不会去关注一个又矮又黑又胖,成绩中下,性格孤僻的女生,而失去在女神面前争脸的机会。
男生们说,老师,没有啊。老师,我不知道。
最后,老师把章亦凝叫了过来,问:“亦凝啊,贺宁宁说,你曾经和同学,把她反锁在宿舍里?”
章亦凝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容貌秀气甜美,她笑着说:“老师,没有啊,那时候我在教室里写作业。”
老师怀疑的眼神里,贺宁宁激动地狠狠推了章亦凝:“你有!是你指使她们干的!”她宛如在深渊前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失控地大吼:“你还和人在背后说我像野猪!这个外号就是你传开的!”
“贺宁宁!”老师连忙把章亦凝扶起来,“你干什么!”
最后,在只有贺宁宁一个人坚持这么说的情况下,这件事不了了之。
老师安慰地拍了拍贺宁宁的肩,说:“宁宁,你不要总是觉得同学看你一眼,或者觉得他们没和你说话,就是说你坏话。一个人不和你玩,或许有原因,但是大家都不和你玩,你就要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大家都不和你玩。”
嘴上是安慰,老师的眼神里,贺宁宁却浑身发起抖,她知道,从此后,她再说什么,也没有人相信了。
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她思维放空,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座位,班里本来吵吵闹闹,她进门的刹那,全班都忽然像被按了暂停键,安静下来。
贺宁宁坐下,噗嗤一声,坐了一裤子的水,湿漉漉的。
她插在书包里的矿泉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校牌扎了个小洞,水汨汨地流下。
开关被按开,全班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吓尿了!”
各种诽谤的污言秽语开始窃窃。
贺宁宁站起来,问:“谁干的?”
但是她梭巡过去,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在大笑。
一张张裂开的黑洞洞的嘴,一双双眯起来仿佛妖怪一样的眼。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做的。
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唯一笑得淡淡的,是章亦凝几人,她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正聚在一起,高高地昂着美丽修长的脖子,宛如被冒犯的天鹅,一边居高临下打量着贺宁宁,一边低声咬耳朵。
冷雨霖霖,天地间灰暗一片。
宛如她赤身,皮肤被按在布满小石子、粗糙的地上,被踢了肚子上的肥肉,果露出少女所有的自尊心时,那一霎的天。
父母的争吵声终于停止了。
爸爸过来敲门:“宁宁,我们答应你了。但是转学不是一时能转的,你先继续在这个学校读一个星期,等我们都搞好了再说,行不行?”
他们敲了一阵门,贺宁宁一声不吭,电话铃却响起来了。
爸爸接了电话。
学校打来电话,说希望如果警察来的话,希望大家尽量大事化小,同学之间不要闹僵,否则转学也不好办。
学校的电话刚刚挂断,又打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贺宁宁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电话是里说,她是章亦凝的妈妈。
她说希望爸妈把她,作为证人,带去作证。
为章亦凝她们出庭作证,指控打折了她们肋骨的暴徒。
“小孩子间难免有摩擦,他们说我女儿凌霸同学,那个学生是仗义出手。我知道凝凝有时候,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是同学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毕竟也没对你女儿造成什么伤害,我愿意代亦凝道歉,就她给同学起绰号这件事,赔偿十万,换你女儿出面作证。”
贺宁宁捏紧了那件外套。
外套对她来说,偏小,偏瘦。
可见外套的主人,也身材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