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霓虹灯照亮了整座城市。
姜慕晚驱车离开顾公馆时,正值晚餐时间。
她前脚下楼,后脚兰英迎上来询问是否要用餐。
姜慕晚摆了摆手:“跟朋友有约了,不用管我。”
兰英想再言语什么,姜慕晚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c市繁华的路边街道旁,一家不大的韩式料理店里,付婧与姜慕晚跟前各摆着一杯清酒。
姜慕晚靠在包厢雅座上。
临近入春,厚重的羽绒服褪去,换成了毛衣与呢子大衣。
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与干练。
头顶上,暖黄的灯光照下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姜家发现是迟早的事儿,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强,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竟然做了就该做好被外界知道到的准备,”付婧端起杯子喝了口清酒,规劝姜慕晚。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纯粹的情情爱爱,你嘴上说着喜欢小奶狗,但要真给你一个要钱没钱,要颜没颜、要身材没身材你会要吗?”
付婧看事中肯,对于顾江年与姜慕晚这事儿,她处在中立位,不偏向姜慕晚。
“什么为了爱情与天地搏斗,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有情饮水饱之类的话,即便你信,你敢去做吗?婚姻这东西,不管是你跟顾江年还是别的男人跟女人,它的开始从来就跟纯粹不沾边,哦!对!也有纯粹的为了爱情结婚的人,但少之又少,说不好听点,这种纯粹的爱情落到你身上,你都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你的出生,你的成长环境,让你不会信那些东西,两个人在一起,那必然是有所图的,不图点什么,学**做好事?你图他的钱,他图你的貌、图你的身子,平等关系,互利互惠。”
“成年人,要学会榨取,榨取一段关系中的养分来成长自己,我说句不好听,人家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你放着山珍海味不下口,你这是想委屈自己还是想气死谁?”
付婧一番话,一段接着一段的冒出来,砸的姜慕晚脑子嗡嗡作响。
本是靠在座位上的人缓缓低下头,修长的指尖穿过发丝,缓缓紧了紧指尖,拉扯着自己的发丝,一副颇为头疼的样子。
“他要的是我的心。”
“给他呀!值得了几个钱?谈了那么多次恋爱还没掌握收放自如的技巧?如果把任何物品都折价成现金的话,一颗心的价格在黑市上撑死两百万,顾江年能给你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止两百万,华众到手,那是以亿为单位啊!”
姜慕晚闻言,叹息了声,端起跟前的清酒喝了口,用一种看透顾江年的语气缓缓开腔:“要真按你说的那么做,顾江年会弄死我,你信不信?”
付婧沉默了,望着姜慕晚沉吟了片刻,端起杯子喝了口酒,顾江年不是善类:“我信。”
交谈声戛然而止。
付婧满腔愤言也就此止住。
姜慕晚靠回座椅上,抬手微微拧着眉头。
一副万般纠结的模样。
顾江年这是在逼她。
“女士你好,我们这儿禁烟,“姜慕晚抽了根烟出来,刚打开打火机,服务员闻着味儿来,制止了她的行为。
门帘被挑起的一刻,余光中,姜慕晚瞥见了一人。
对面桌上,万家公子坐在隔间里,对面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在这路边小店,本不该见到这些豪门少爷的身影,可她见到了。
小姑娘满脸青涩,面带潮红望着人。
一副见了心上人的模样。
姜慕晚余光收回时,冷冷嗤了声。
“怎么?”付婧不明所以道。
姜慕晚伸手,轻挑门帘,示意她看。
付婧侧眸望去,有一秒错愕,随即视线抽回,眸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抛砖引玉?”
一团乱麻迎刃而解,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
姜慕晚面上的愁容一一解开,她靠在椅背上,落在桌面上的指尖轻快的敲了起来。
唇边更甚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需要契机不假,但这契机,可并不只有一种,”姜慕晚说着,端起杯子抿了口清酒。
温笑声在包厢里传开。
君华顶层办公室内,罗毕提着衣物进来,放进休息间,正准备出去、却被顾江年唤住。
“兰英可有说什么?”
罗毕微愣,思考了片刻,琢磨这自家先生话语里的意思。
直道低头看文件的人抬头望向他。
他才摇了摇头:“没有。”
话语落地,顾江年眉头紧了紧,一股寒气从罗毕脚底急速的窜向了脑袋。
正想言语,挽救一番。
只听顾江年冷声扔出两个字:“出去。”
没有?
顾江年琢磨着这两个字,突兀的笑了,及其烦躁的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心里是又气又不顺畅。
高声呼喊徐放。
“先生。”
“让人去盯着太太。”
徐放有片刻震楞,但清晰的知晓这各中原由不是他能询问的。
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这日深夜,姜薇在外应酬,酒过三巡,人稍有些不清醒。
与各合作商挥手道别,将行至车边,便见旁边的车窗缓缓摇下,一声清脆的轻唤声响起:“姑姑。”
侧眸望去,姜慕晚的脸庞映入眼帘。
姜慕晚的长相半分不像姜家人,更偏向于宋家人,端庄大气,弯弯的眉眼有着高门贵女特有的清冷,清冷的令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
她望着人,默了片刻。
姜薇酒量不浅,说喝多,不可能。
微醺尚有。
姜慕晚见她静立不言,再度开口:“我送姑姑回去?”
言罢,本事坐在驾驶座的人推开车门下车,拉开了姜薇跟前的车门,颇有一副恭迎之势。
姜慕晚想送她是假。
守株待兔是真、
姜薇即便是醉了,也清醒的知道姜慕晚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后座,姜慕晚伸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姜薇,后者接过,低眸望了眼手中拧开的矿泉水,浅笑道:“等我?”
车子启动,离开停车场,暖气大开,车内温度顺序攀升上来,姜慕晚神色轻快点了点头:“不假。”
姜薇拿起矿泉水喝了口,压了压酒劲,尚未开口,只听姜慕晚再道:“我以为姑姑不会在为华众这般卖命了。”
明知自己是颗棋子,还这么卖力的为姜临打江山,姜慕晚不止是该说她没心没肺,还是该说她有颗菩萨心肠。
“你确定我是在为华众卖命吗?”为华众?不不不、姜薇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在为华众卖命,她是在外姜家,为了姜临,为了老爷子。
姜慕晚闻言,浅笑了声,这笑声里夹杂着嘲讽。
车子缓缓停住,混在诺大的车流队伍中一起等着红绿灯。
车内有片刻的静谧,姜薇适时开口,言语间带着几分规劝之意:“老爷子自上次一事之后,宛如惊弓之鸟,谁也不信,华众高层几位副总都在被他冷着,公司看着是姜临在管,可私底下做决策的人还是他,你若是想有所动作,姑姑劝你三思。”
车子缓缓启动,姜薇喝了口水,再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既然想要华众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持久战?
如何持久战?首都有一群野豹虎视眈,宋蓉科研即将收尾,她现在,只能心急,也没有时间去跟老爷子打什么持久战。
她缓缓摇了摇头,及其平静的阐述事实:“我没时间。”
本是与姜慕晚比肩而坐的姜薇猛的侧身望向她:“你没时间?”
“遇事最怕打草惊蛇,你几次三番的收拾姜家,且还故意留有余地,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人该知晓的早就知晓了,即便不知晓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眼下你再贸贸然出手,指不定他能反扑你,是,只要你出手了,姜家不死也得伤筋动骨,你端了老爷子的后方,怎么着都不算亏了,回头即便是输了你也能拍拍屁股走人,回到首都你仍旧可以做你的宋家二小姐,那我呢?”
静谧的空间里,姜薇的嗓音显得有些尖锐,她怒目圆睁望着姜慕晚再道:“我这陪着你造反的人呢?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让我一无所有的去为你的行为买单?给你垫背?”
姜薇的咆哮声依旧:“姜慕晚、你的本质上跟姜家人是一样的,只顾一己私利,不顾他人死活,老爷子时常说着姜家众多人中你最像他,这话当真是没半分假。”
姜慕晚自己不知,但姜薇也好,姜家其余人也罢。
姜慕晚的骨子里留着是老爷子的血脉,即便后来养在宋家,可她表面上的那些大家做做派,世家小姐的端庄大气,都是装出来的,姜慕晚的骨子里留着地狱的血,乌黑乌黑的,见不到半点鲜红。
姜慕晚呢?她坐在后座,静静的听着姜薇的咆哮,也不急着反驳,直至话语声停歇,她悠悠的眸子从姜薇身上扫过,伸手按开了车窗,冷声道:“说完了?散散酒气,醒醒脑子先。”
好似姜薇的那顿咆哮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依旧冷静沉稳,依旧清醒。
前座,开车的人不动声色的将油门往下踩了几分,让清凉的风倒灌进来,助她醒脑。
后座,二人只听见夜风呼啸而来,而姜薇,在这二月的寒风里吹的一个激灵,微醺之意尽数散去,清醒了许多。
“酒醒了?”姜慕晚侧眸睨了人一眼,清高之意霎时将姜薇的锐气踩了下去。
姜薇未有回应。
姜慕晚再道:“我姜慕晚想要的东西,没有我拿不到的。”
“莫说是热豆腐,姜家上头即便盘着龙,我也砍了它当下酒菜,”姜慕晚冷傲声充斥整个车厢,顺着风来,又随着风散。
“数年根底?牵连众多?扎根极深?百年家族都有毁于一旦之时,区区一个姜家,放在首都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狗东西,若不是我有几分良知,顾及宋家的脸面,老爷子早就被我千刀万剐了,你跟我叫嚣?跟我斗狠?、若非是我,你这辈子到头也就只能这般了,你当我跟你一样没骨气不敢反抗?”
姜慕晚不是姜薇,姜薇也不是姜慕晚。
她们二人的差别,不仅仅是年龄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与手段上的。
姜薇被老太太洗脑洗的彻底,而好在,姜慕晚尚且还有骨气在。
“我骨子老东西留着一样的骨血又如何?我流着跟他一样的骨血就要成为他那般的人吗?”
出生并非她能选择,投胎也并非自己可以掌控,她能做的,是不让自己成为老爷子那样的人,不然自己成为一个畜生。
姜薇怔怔的望着姜慕晚,被她的阴狠骇住了数秒。
片刻,她伸手将手中矿泉水的盖子拧紧,低眸冷嗤,浅笑而起:“你同他,又隔得了几分?”
不成为他那般的人?
现如今的姜慕晚,跟当初的老爷子,只差一步之遥。
“佛差一分入不了佛,魔差一分入不了魔,你说的这几分,到底是几分?”姜慕晚冷声嗤笑反问回去。
一时间,车内静默气息迅速攀升而起,姜慕晚伸手合上车窗,视线望着前方,暖黄的路灯洒在她的脸面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
只听她再道:“万众慈善基金会今年的晚宴要跟君华靠在一起,融不进去君华的会场,也要在君华旗下酒店举办。”
“理由?”是姜薇询问。
君华是后起之秀,万众多年根底。
要靠,也是君华来靠万众,而不是万众去靠君华。
即便顾江年现在是c市首富,这人若还有礼仪谦卑在,都会主动跟万众错开时间。
可今日,姜慕晚提了这个要求,这个看似无礼却处处冒着算计的要求。
“你不是怕我拉你下水吗?”她侧眸冷笑望着她,一边怕被人拉下水一边还忍不住好奇心想多问两句?
“你就不怕我不帮你?”
“姑姑有选择的余地吗?”姜慕晚似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冷嗤了声。
姜薇抿了抿唇,探究的眸子落在姜慕晚身上带着几分浓厚的打量,想打探出个所以然来,可却无果。
“万一顾董不答应呢?”她没问题,万众自然也想扒着顾江年这颗参天大树,资本家的圈子,往往都是谁有钱谁才是老大,顾江年在c市是顶尖的存在。
“姑姑有办法,”她冷哼了声。
顾江年不答应?
姜慕晚当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的言外之意,即便是姜薇没办法,她也会让顾江年答应。
大坝一旦溃堤,堵不住。
二月二十七日傍晚,姜薇寻至君华,约见顾江年,却被告知人不在。
不在是假,不想见是真。
顾江年想见姜慕晚。
姜慕晚却让姜薇来了。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会如了她的愿?
自是不愿。
顶楼,顾江年着一身白衬衫站在窗前,指尖冒着袅袅香烟,淡淡袅袅的飘向天际,眼前的烟灰缸上堆起了山包。
刚开始,徐放若是想不到,倒也是正常。
可见自家老板一连几日都面色阴沉,吓得一众秘书办的人大气都不敢喘息,连带着来报备工作的老总被骂的狗血淋头,且还日日睡在办公室,便隐隐觉得事态不对了。
他若是还嗅不出这里头的火药味儿,那可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徐放发现了,罗毕自然也发现了。
那日从办公室出去,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得出的结论。
【姜副总又不干人事了】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委屈。
可受了委屈也只能憋着。
若是姜副总是个脾气好的,也就算了。
可偏偏不是。
姜慕晚的性子就跟个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着。
而自家老板,也不是个温柔的。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难。
“老板,姜经理来是为了二月底万众慈善基金会之事前来,听她之言,好像是想与我们联手。”
猜到了。
这断然不是姜薇可以想出来的点子。
顾江年抬手吸了口烟,微眯着眼远眺窗外景色,轻薄的唇缓缓开启:“你觉得这是姜薇能想出来的点子?”
徐放略微沉吟:“姜老?”
顾江年冷喝了声:“他有,但绝不会开口提。”
前首富怎么会向他这个现首富低头认输?
姜老那一身傲骨,可不是白来的。他如此爱惜自己的羽毛,到了该退位的年纪放着好好的太上皇不当还想学慈禧垂帘听政,就如此人,怎会甘心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