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鬼了,你个没妈的小王八蛋羔子,管老子。”一个孩子气悻悻放下本欲顺走的玻璃瓶说。
小摊贩当时就奖了小旺一瓶可乐:“小伙子不错,继续帮我盯着,这瓶可乐我就送你了。”
小旺嘿嘿一笑,等摊主起开瓶子,只是快速的舔了一下,就把可乐给小狼了:“快喝。”
都是一村的孩子,又还是大男孩子,一个个瞪着小旺,看他,简直就像鬼子里的大汉奸。
小旺助纣为虐,做贼心虚,小脸始终是胀红的。
而且时不时,看谁的瓶子里还有点可乐,就会背过身,悄悄灌进自己嘴巴里。
他那馋病看起来挺严重,如果不去根,就会像上辈子的招娣一样,永远都改不了。
陈美兰远远看着,她的私心,更喜欢小旺一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性格。
而小狼,毕竟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由衷去爱别人家的孩子,毕竟自己生的孩子,哪怕气味都是自己喜欢的,而别人生的孩子,一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喜欢。
但就在这时,小狼突然看到她在马路对面,捧着可乐就跑过来了:“妈妈,喝可乐。”
那张小白脸蛋儿,笑的特别灿烂。
陈美兰的心突然一颤,看着孩子那熟悉的笑容,猛的想起来了,上辈子小狼得的是血液方面的病,到后来就戴上透淅机了。
而九十年代正是劣质油漆横行的年代。
甲荃,苯,氨,一旦厂家不好好处理,这些东西特别容易诱发血液疾病。
该不会小狼的病,其实就是从代言油漆开始的吧?
正好一辆摩托车经过,陈美兰快走几步,把这白不溜丢的小崽子从地上抓了起来。
这辈子换吕二妞去代言油漆广告,小狼这孩子会不会就不得病了呀。
……
再说津东路分局。
阎肇来的时候,阎西山已经在他办公室了,围了一群公安,谈笑风生,吞云吐雾。
别看现在案件堆积的那么多,而且周边的各个大厂都应该进行缉察工作,但领导不分配任务,他们就是抽烟喝茶,闲聊打屁。
而阎西山的中华,是这些公安们的最爱。
“哟,阎队来啦,这位,咱们市的大红人,阎西山同志,听说你们一个村,应该认识吧。”副队长吕梁站了起来,给阎肇也递了一支烟过来。
阎西山就坐在阎肇的办公桌上,也笑着说:“这么说吧,阎肇跟我就是打小儿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真的?那可太好了,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西山,以后你要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直接找阎队,比我管用。”吕梁一语双关。
津东路分局这个地方特别邪门,本地的领导不作为,外地调来的领导呆不了三天就会走。
其实按照惯例,上一任缉察队长走了之后就该吕梁这个副队长上的,毕竟他在副队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七八年了。
结果上面空降个阎肇下来,吕梁还得做副,当时没给他气的吐血。
阎西山这种煤老板,矿老板们手下那些大卡车,昼夜不停的运输,过村庄不减速,横冲直撞,搞的附近居民胆寒,煤窑昼夜开工,又没什么防护,工人们都是命悬一线,他那个黑厂又把周边环境搞的乌烟瘴气,这些按理其实都是要罚款,勒令整改的。
原来阎肇没来的时候,就是吕梁给他们开绿灯,让他们能大把大把赚钱。
现在阎肇来了,吕梁该赚的钱,大概就赚不到了。
但领导嘛,该巴结还是得巴结,他看阎肇不抽烟,又给阎肇泡了一杯茶:“领导请喝茶……”
阎肇扫了一眼:“我没买过茶叶,你的茶?”
“兄弟我给你送的,台湾来的高山乌龙,快尝尝。”阎西山得意的说。
“免了。”阎肇坐了下来,问大家:“没工作是不是?”
众人懒懒散散,面面相觑。
“出去做俯卧撑,一人二百个。要还有闲,再扎马步,一人四十分钟。”
呼啦啦的,一帮公安精神无比,全溜了。
“吕梁,把茶叶也提走。”阎肇坐到了办公桌后面,打开了工作笔记:“西山也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咱们办房屋过户。”
吕梁提着茶叶出了门,递给了阎西山,悄声说:“西山,这个活阎王脑子特别死,还跟孙局沆瀣一气,特别不好搞,你有没有把握拉下水?”
阎西山给他使了个眼色:“有我呢。”
吕梁看了眼那个身材高大,面相肃冷的男人,瞪了一眼:“啥玩艺儿啊,28岁就能升团级,我听说他爸在首都,上面有关系,那团级是搞上去的吧。要我说,他关系再硬,在咱们这津东路可不灵,早晚他得被人搞走。”
阎肇会不会被人搞走阎西山不知道,但自己老婆已经给阎肇搞走了。
心里吐着血,他拍拍吕梁的肩膀说:“赶快去吧,一切交给我。”
谁能知道,昨天晚上阎西山哭了半夜。
他想起自己打招娣的事,历历在目。
当时,是齐冬眉和胡小眉连合开玩笑,说是他种子不行才生不出儿子,他又喝醉了,回去之后看招娣缠上来,喊着叫爸爸,心烦,于是踹了招娣,他还记得孩子给他踹完,哭着跟他说对不起的样子,孩子明明没错,却一直跪在地上,哭着给他说对不起。
要不是陈美兰当时当头敲了他一棒子,他很可能还要再踹一脚。
他后悔了,他现在特别后悔,他想把招娣争过来自己抚养,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不过吕梁劝了他。
阎肇是缉察队的队长,跟他犟不是找死?
阎西山的煤厂,煤矿,阎肇随便查一下,哪儿不是事?
他一身虱子。
但他现在有两个煤矿,公安内部有人,只要他们一起吞并了别的小煤窑,他们就会垄断整个西平市的煤矿生产,而陕省,有全国最大的煤藏,他们终将暴富于整个华国。
所以非但房子要开开心心过户,而且他从现在开始,必须把阎肇拉下水,才能一起赚大钱。
今天阎西山不但要过户房子,而且要腐蚀阎肇,一腐败到底。
不要茶叶不要烟?
那都是表面上的假正经,阎西山贿赂过多少领导,还能不熟悉他们的尿性,豪爽一点的当面收,谨慎的看着推拒,不要,其实想要的更多。
所以过户完之后,阎肇出去看缉察队的小伙子们练俯卧撑了,阎西山又拐上二楼,这回他直接拿着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整整一千块,准备放到阎肇的工作笔记本里,一会儿他进来,翻开就能看得到。
不过他翻开工作笔记,这是一本牛皮纸封壳的笔记,扉叶上有点小塑料壳,就在那小塑料壳里,赫赫然摆着两张陈美兰和阎肇的大头像,红色的背景,俩人的头凑在一起,阎肇还是那张驴脸,多看一眼都让人心里不舒服。
但陈美兰微抿着唇,望着镜头,笑的含情脉脉,跟她十八岁时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啪一把合上笔记本,阎西山长长滋了口气:牙疼!
但他还是准备把那一千块放进去,用来给阎肇买棺材吧,祝他早日出门被车撞死。
外面,阎肇跟局长孙怒涛边走边聊,上楼了。
“阎肇,你在老山前线的奖励下来了,三个二等功,一个三等功,还有三个优秀,目前来了一笔奖金,六千块,喽,给你,从军报国,我们就该此生无悔,但祖国也不会忘记我们,这是你该得的奖励,部队上说让我代表国家感谢你。”孙局说着,把鲜红色的信封,拍到了阎肇的胸膛上,给阎肇敬了个礼。
阎肇接过信封,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边走边问:“领导,我在前线呆了好几年,这次回来看物价涨的厉害,也没时间出去走一走,嫂子是不是在家具厂上班,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一张床现在要多少钱?”
要买床?
这个别人怕不知道,但孙局倒是门儿清,因为他爱人就在本市一个生产床的厂里工作。
“那就看你要什么样子的了,老式木头床,里面能装衣服的箱床,还是现在最流行的席梦思。”
“席梦思是个什么东西?”阎肇下意识追问。
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
孙局摆手了:“了不得,外国进口的新花样,一张要四五千块,但据说那玩艺儿舒服的不得了,我家最近顿顿咸菜大米饭,就因为她买了一张席梦思,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她卖那玩艺儿,我们要买它都费劲儿。”
“那就席梦思,我买。”阎肇说。
阎西山收回了自己的钱。
任何事情,人不走到跟前,是没那种感觉的。
就在昨天,吕梁问他要张床,指名要席梦思,说那玩艺儿,人躺在上面,会自己动。
神他妈的床会自己动,就冲着这句,阎西山打算给吕梁送一张,自己也要买一张。
但一听阎肇居然要买张席梦思跟陈美兰过日子,他混身的汗毛突然就竖起来了。
给他行贿?
阎西山这辈子就是把钱送狗都不送阎肇。
这钱还是腐蚀市局的领导吧,阎肇这种人活该被整,他这辈子是不会开窍的。
正好阎肇进了办公室,看阎西山还在他办公室,反问阎西山:“还没走?”
阎西山的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那我通知你一声,招娣现在是我闺女了,那名字太难听,我给她改了,以后她就叫胜男,阎胜男。”
阎西山这回真笑不出来了,打死也笑不出来了。
去他妈的阎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