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医院的冷白灯光,望向江砺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坐在那里没动,整个人有一种无动于衷的漠然。
江冉冉叹口气,不再劝他。
哪怕他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可是,就在江冉冉以为他会一直这么坐下去时,他突然起身,对她说:“等你妈回来,告诉她我有点事先走了。等会儿你们打个车回家,到家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听到了?”
看见小姑娘点头,他才捞起外套,离开输液室。
沈星繁挂断江砺打给她的电话后,默默地在原地立了很久。
怎么可能不失落。
她刚刚特意回家画了个妆,还为了挑一件合适的衣服,把两个衣柜都翻了个底朝天。
接到那个电话时,她完全没有期待他能在家人和她之间选择她。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随游客一起检票入园,和许多陌生人一起分享这场盛大的灯光秀。
江砺一直堵在路上。
这两天是元旦出行的小高峰,很多路段都在堵车。他不时地抬起手腕查看时间,等到前面的红灯终于转绿,立刻不耐烦地按了按车喇叭。
欢乐谷的夜场平时是晚上十点结束,这几天有灯光秀,关闭时间便延后了两小时。
江砺来到欢乐谷入口,把车停在路边,给沈星繁打电话。
她没有接。
他点燃了一支烟,不时有游客从里面出来,可是直到香烟燃尽,他都没有看到沈星繁的身影。
他又拨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她总算接起来。
“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刚在路上,没听到。”
“回家了?”
“嗯,刚到小区。”
“行。”他沉默片刻,又没话找话般问,“灯光秀好看吗?”
“挺好看的,很壮观,也很热闹。冉冉现在好些了吗?”
“江冉冉那个贪吃鬼,跟这辈子没吃过冰淇淋一样,就得进次医院才能长记性。”
沈星繁笑:“小孩嘛,我小时候也一样。”
江砺语调慵懒:“高中那会儿,就经常见你跟盛从嘉买冰棍儿吃。”
大概是他提到高中,她的话不自觉地多了一些:“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我跟盛从嘉趁自由活动的时候偷偷买冰棍吃,被老吴给撞见了。老吴当着全班的面训了我们一顿,还让我们做检讨。太丢人了。”
顾一鸣为这事儿足足嘲笑了她们一学期。
江砺自然记得这件事。
她向来乖巧,在育课上偷吃冰棍,大概就是她高中时代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
时隔多年,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少女立在操场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检讨自己的样子。
她那番检讨做得非常深刻和镇定,可是当她回到队伍里,立在她身后的他分明看见她微微发红的耳根。
彼时,阳光洒落在少女的头顶,四周传来喧嚣的蝉鸣。身穿宽大校服的少年,在她身后轻轻地勾起唇角。
夏天似乎会很漫长,青春仿佛也像炎炎夏日一样永不会结束。
这回忆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两个奔三的人都有些沉默。
良久,沈星繁才又开口:“前段时间,我跟盛从嘉去医院看过老吴,胃癌晚期,做了切胃手术。他在病床上还提起过你。”毕竟很少有学生次次物理考满分。
老吴是他们高二高三两年的班主任,虽然严厉,但对学生非常负责,他带出来的毕业生都很敬重他。
江砺跟他们的高中同学基本没联系,也没有加班级的微信群,所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他沉默片刻,问:“老吴还好吗?”
沈星繁回避那个答案,只说:“你有机会去医院看看他吧,他见了你会很开心的。”
江砺没有拒绝:“嗯,下次可以一起去。”
沈星繁当他只是客套,于是应了一声“好”,江砺没再继续跟她“怀旧”,说:“你早点休息。”
她正好拿钥匙开门,开灯后,看了一眼客厅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是新的一天了。
她说:“江砺,新年快乐。”
冷不防听到她的祝福,江砺顿了一下,而后回答她:“新年快乐。”
挂掉电话后,他往副驾驶座位看了一眼。那条买给她的手链的包装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