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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死地

忽然,褚桓听见什么一?阵“噗”“噗”的撞击声,刚开始频率很高,接近乱砍一?通,后来可能是脱力了,声音越发?杂乱无章起来。

褚桓脚步一顿,没想上前打扰,正想原路绕回去,刚要走,就听见“呛啷”一?声,似乎是金属的东西落到了地上,而后,一?阵细细的哭声从沙沙的树叶下传出来。

是个小孩?

天已经晚了,就算守门人守卫森严,山顶上没有怪物,可也保不?齐有个把猛兽出没,褚桓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身拨开密林,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他看见了小秃头。

小秃头脚下躺着一?根铁棒,铁棒尖端有尖刺,闪着幽幽的寒光,这东西无论是长度重量还是杀伤力,都明显不是做来给这种?肉球似的小豆丁玩的……应该是一件成年男子的武器。

小秃头一双小爪子磨得红肿破皮,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几声,又忍片刻,忍不?住了就再哭几声。

旁边竖着?的木头桩子上布满了铁棒尖戳的痕迹,横七竖八,毫无章法?。

纵然是守山人,小秃头也是个还没有豆大的小东西,没多大力气,举着那大人的利器,拼命在木桩上戳出来的痕迹,却还不?如长者拿钉子钉的深。

褚桓从树后走出来:“……安卡拉伊耶。”

这小鬼烦人程度与他的熊爹一脉相承,褚桓每次看见他都要千方百计地绕路,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他恶补似的语言学习起了作用,褚桓居然脱口叫出了小秃头那老长的名字。

小秃头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才多长时间呢,小毒蛇居然长成了大毒蛇,而这哭包熊孩子居然也学会了假装自己没有哭。

可他的假装并没能持久,小秃头装着?装着?,就越发?委屈了起来,最后他终于自暴自弃了,从地上爬起来,抽抽噎噎地扑向褚桓。

小秃头:“阿爸!”

褚桓一?把接住了他,把小秃头抱了起来,叹了口气,任凭那小崽子在他肩膀上哭了个天昏地暗,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小秃头放开了喉咙嚎,将林中飞鸟也惊起了一?片,这动静终于把已经被褚桓甩掉的南山招来了。

南山远远看见,脚步一顿,却并没有上前,反而是褚桓敏锐地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撞,南山心头重重地一跳。

随后,他就看见褚桓向他走了过来。

小秃头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把自己哭得脱力了,软绵绵的,褚桓把他塞到了南山手里,径直走了过去。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南山忽然狠下心来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记得,也不?会感激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南山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短来或许明朝今日,长也肯定长不过两三年,因此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单就道理上,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死人能记得什么、感激什么呢?

褚桓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看他,却并未回应,只是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带着宠溺和纵容的、洞悉了什么的笑容,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打算好了。

南山当时心里就一慌:“褚桓!”

褚桓好脾气地应道:“嗯?”

“你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去过长者那里?你要干什么?”话音到最后,南山的语气几乎严厉了起来,一?句紧似一句地逼问着他。

褚桓目光一?转,忽然抬起两根手指,轻佻地飞了个吻指向南山,然后他身如鬼魅似地闪进林子里,等南山手里拎着个小秃头再追过去的时候,已经连褚桓的毛都找不着?了。

褚桓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因为怕南山晚上会在他家院门口守株待兔,于是下山到了山门,打算在守门人的空房子里随便找一间凑合下来。他来到山门后面的小房子聚居处,正碰见袁平在一面山壁上刷着诡异的图形。

托长者的教学效果,褚桓辨认了片刻后,认出了那是一面日历。

守门人也有年月日,但是通过长者的解释,褚桓已经弄明白了,山门两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在河那边看来,守山人转到这边的世?界恐怕只有一?个季,然而转过来的守山人实际待在这里的时间却很长,从袁平画的天数看,至少有三百多天,接近一?整年。

袁平头也没抬:“你跑这来干嘛?”

褚桓默不?作声地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看着?袁平倒计时似的将已经过去的日子挨个标记,日历的结尾处,袁平用黑色的染料画了一?个终结的符号。

在他们的文字里,“终结”和?“死亡”这两个词写出来非常像,初学者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乍一?看,这面日历几乎像是一面死亡的倒计时。

褚桓忽然想起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看见过的漫山遍野的尸首,眼下守山人人数众多,能和他们并肩作战,那么等山门再一?次倒转的时候呢?

陷落地已经这么逼近,所有的怪物都企图占领这道山门,得到圣泉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机,守山人作为贯穿两个世界的载体,等他们被迫再次离开的时候,守门人会面临什么呢?

褚桓盯着日历结尾处的“结束”字样,良久,他忽然说:“我打算这两天就出发。”

袁平的手倏地一顿:“你说什么?”

褚桓没回答,袁平蓦地转头望向他:“我以为你至少回去拿几把枪……”

褚桓截口打断他:“我回去一趟,至少要等到山门再转一次才能回来,那时候你还活着么?”

袁平一愣,过了一?会,他说:“守门人能被守山人的血再?生,我那就……相当于重回复活点呗。”

“死不能复生,再?生的人或许通过守山人的记忆有以前的影子,但那是不一?样的。”褚桓苦笑了一?下,“至少你们以前那个族长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袁平沉默不?语良久,而后他忽然难得地正色下来:“守门人的生命和通常意义上的人的生命并不?一?样,当?然也不?能用你们看待死亡的方式来看待我们的死亡——褚桓,从道理上说,我们就是这座山,只不过借由你们的记忆而具化成不?同的人而已,只要山不死,我们就是永生的……”

褚桓:“别扯那些,所以是你向南山透露我的打算的。”

袁平没应声,默认了。

褚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伤痕累累,但修长而有力,手掌在男人中并不?算特别宽厚,然而当?他握起来的时候,却仿佛能掐住所有的命运一?样稳当?可靠。

他的恢复速度很可怕,每天早晨陪练的袁平首当?其冲地感觉到了,褚桓在高强度的连轴转中,非但没显得疲惫不堪,反应和?精力却几乎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巅峰状态。

“别这么嘴欠了,”褚桓说,“我把长者那的羊皮背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那山羊脸还有你们的水鬼族长也是两眼一摸黑,我看我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袁平一下火了:“你没看见那老头的占卜结果吗?死地!你既不是守山人又不?是守门人,上赶着找死你有病啊?南山让你去了吗——他不?打断你的腿才怪!情圣是这个当法?的吗,傻逼?”

褚桓:“你懂个屁。”

袁平听了,丢下刷子,打算跟他用拳脚交流一?下人生经验。

褚桓却仿佛没看见他的气势汹汹,参禅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个能让你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是非常幸运的。”褚桓说,“让人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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