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芣苢跪在地上,厚厚的织锦裙衫也阻挡不了青石地砖的阴冷,揪着衣袖的掌心湿黏,她原是求着老夫人给她指一个厉害的妈妈过来襄助的,谁曾想她会亲自过来。
她自小便怵这个深沉而威势颇深的老妇人,面对她的沉怒,便不自觉开始心颤,细白的贝齿重重咬了咬唇,挤开一抹苍白的柔弱:“孙女已经想办法了,舞也跳了、衣裳也做了、寒冬腊月也入了水,想着世子爷这样温厚的人定是会救救孙女的,可是,不论含辞和幽兰如何的求,世子爷却眼睁睁看着孙女挣扎,半点下水的意思也没有。”
邵老夫人皱了皱眉,薄唇微抿,一派凌厉的神色仿佛寒冬暖阳照不透的阴翳冷凝。
林氏上前扶了她起来,绢子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疼惜道:“这可怜见的。姐儿也别怪你祖母气你,与你一起学习规矩的微姐儿不过与长兴伯爷见了两次,人家就上门提亲要她做继室了。你来徐家却是要半年了呀!你的美貌才智都胜于她,母亲这才选了你来徐家的,怎到最后你却……”
林氏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叹了一声,似秋风落枯脆的叶,其中的失望却十分明了。
邵芣苢心头一跳,悲戚了一声道:“孙女原是有了主意了,可谁想太夫人暗里就盯住了,含辞被当场拿住,生生打死了。”
林氏看着婆母道:“徐太夫人这个态度,便是偏袒着郡主了。”
邵老夫人眉间拢起,日光在枝影间摇曳沉浮,神色俞见凌然。
林氏小声问邵芣苢:“给你的东西,为何不用?”
邵芣苢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邵老夫人,:“郡主那里防的紧,丫鬟婆子大都还懂些药理,若是下药,定是会被发现的。世子如今对郡主宝贝的紧,孙女委实不敢去动郡主,想着若是能挑拨了关系,世子对郡主没了欢心,纳妾便是迟早的事。孙女有着祖母的情面,孙女有了接近世子的机会,才好缓缓图之。”
林氏点头道:“母亲,她这样做倒也不是没道理,沈氏毕竟有着郡主的爵位,不比寻常主母好靠近。”
邵老夫人一拍桌子,茶盏叮铃作响,沉沉道:“缓缓图之,只怕到时候人家嫡长子都生下了,还有你什么事!”
邵芣苢瑟缩了一下,面色隐隐发白,垂眸低声道:“孩子不比大人,夭折也是常有的事。”
林氏笑了笑,轻缓道:“世子已经二十有六了,年岁渐长,看着同龄人儿女双全的,总会艳羡。儿媳差人去旧日相熟的太医那里问过了,郡主的身子便是不下药,子嗣上暂且艰难。世子抬姨娘,是迟早的事。母亲,咱们要做的是从大姐姐那里下功夫。”
邵老夫人冷眼乜邵芣苢一眼,“再给你半年时间,若还是做不到,邵家还有旁的姑娘可用,你也不必回邵家了。”
她是晓得的,没有价值的邵家女在这个老妇人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邵芣苢惊恐不已,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刚打发了邵芣苢,邵氏带人备了些东西过来。
自打邵家回了遂州,便与娘家人多年未见,邵氏见着亲人自是十分万风高兴:“这个院子虽寻常不住人,但也是时时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母亲和弟妹安心住着。”
她一挥手,何妈妈领着小丫头进来,手里一溜端着精致物件,瓷器碗盏、绫罗衣裳一应俱全,“给母亲和弟妹备了些东西,若是有什么缺的母亲和弟妹只管同我说的。”
邵老夫人看着长女神色愉悦,气色红润,一时间又恨又喜。
见她过得顺畅做母亲的自是高兴的,可再一想邵家的处境便有气恼了起来,半点忙都帮不上,没用至极!若是她有自己一半本事,魏国公府这会子便是邵家最大的凭仗,邵家儿郎要入仕定是一帆风顺。
邵老夫人站在门口,天际行过一片薄云,打从廊下半卷的竹帘透过,落在面上只留了淡漠的痕迹:“悦儿如今二十六了却还无子息,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邵氏被母亲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了一跳:“悦儿早前定了那几个都是那结果,便耽误了些年岁。”
邵老夫人面色一沉,在屋内檀黑木的交椅上坐下,嗓音微扬的尖锐:“从前如何都好,我同你信中也说过数回了,悦儿的世子夫人一定得是邵家女,你却是当做了耳旁风,娶了那么个身份的女子进门,你有那个本事去拿捏人家么!一个外人,如何会为了邵家打算。”末了又一叹,稍稍缓和了神色,指腹在扶手上笃笃的拍着,“你父亲过世了,你那些兄弟侄儿出息的也不多,你是邵家的嫡长女,总要为邵家的未来打算呀!”
邵氏也气了几分,微微红了眼眶,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道:“悦儿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的,事事都是婆母做主,何况人是悦儿自己选的,我如何说的上话。母亲只知逼我,可我若是强迫了他娶邵家的女儿,我同他那点母子情分便也没了。往后还有什么情面可打点。”
林氏惯与邵老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斟了茶送到邵氏的手中,林氏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几句,眼眶说红便红,侧首微微压了压眼角:“大姐姐也别怪母亲。只是我们当儿媳的不中用,教导的孩儿们一个个都不出彩。自打公公过世后,邵家的名头在朝廷的影响总不如了从前。原本去年夫君能升了幽州布政使的,银子海了填进去,可到底比不得有强大靠山的,却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二叔和三叔如今还只是四品的官儿,子侄辈数着数十人,可也就几个考了功名,如今也不过苦苦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