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拐进了正厅,管事儿们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然后便是由严忠家的先来一问,她的丈夫是府中的大总管,是以府中的仆妇皆以她为首。
严母虚走两步,微微一福身,笑着问道:“奴婢请姑娘们安,今日是否由姑娘们代为发放对牌?”
灼华虽最小,可这样的场合需要嫡女的身份来压场面,便由她坐在中间,煊慧和焆灵一左一右坐下。
“今日由我们代为发放对牌,各位妈妈有什么不明的只管说来。”灼华捋了捋玉扇下坠着的红色流苏,掠过莹润的指尖,透了一抹温柔的迷离之色,她语调轻柔却是十分淡然,半点慌乱紧张也无,道:“今日我只当旁听的,由姐姐们来罢。”
沈煊慧灵捏了捏帕子,微有僵硬的点了头。
沈焆灵温柔一笑,杏眼儿看向沈煊慧,道:“我听长姐的。”
灼华直视着前方,几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倒是会躲事儿。
沈煊慧挺了挺背脊,对外头的管事婆子们道了一声“开始”。
严忠家道:“北方入冬快,需得提前置办起冬装,问姑娘们是选照往年裁剪的冬装铺子,还是比照今年裁剪秋衣的铺子?”
沈煊慧瞧了身边丫鬟身上的衣裳,仔细斟酌了一番,道:“前头两年里咱们府里守孝,不可穿的鲜艳,且都是成衣,用料虽好到底针脚不行,今年的秋裳我瞧着还不错,便由制秋裳的店铺来做罢。”
“是。”严忠家的笑的得体,又问道,“前头那家奴婢该如何回绝?”
沈煊慧下意识的去瞧灼华。
北方的秋日说来就来,昨日还用着冰雕今儿便是气温骤降了,只是数月里拿着扇子的动作一时间便也改不了,灼华缓缓扇着玉扇,小声道:“谁的差事,谁去解决。”
沈煊慧心中有了计较,朝严忠家的笑了笑,“既是妈妈的差事,该如何回绝妈妈决定便是,记得不可丢了沈家身份便是。”
严忠家的厚道,便不再为难,颔首退去一边。
接下来是厨房上的刘妈妈,她先瞧了灼华一眼,然后朝三位姑娘一礼,“先请示姑娘们,堂会上是做流水席还是分食宴?”
若作流水席,八人围一席。
若作分食宴,两人坐一案。
场地和座位等的安排,都有很大的区别,今日就得摆放开来。
“……”沈煊慧为难,厨房上的事情也就这两日跟着老太太才听了一耳朵,她又看向灼华。
灼华叹了一声,将玉扇一折一折的合上,缓缓道:“妈妈先与我们说说,厨房敲定了哪些菜色。”
刘妈妈颇为欣赏的看向灼华,满面微笑的回道:“昨日与老太太选下十八道冷菜,十二道热菜,四道点心,四道大菜,再两道汤。”
灼华微笑着看向煊慧,由她继续。
煊慧懊恼的皱了皱脸,怎么没想到先问问菜色呢!她虽没有办过席面,可到底也是吃过的,只有流水席才会用到大菜,分食宴却是酒水、冷菜和点心为主的。
拢了拢神色,煊慧道:“那、那便流水席罢。”
刘妈妈将手中的菜单托出,又道:“请示姑娘们,热菜和大菜该如何顺序送进去?”
煊慧身边的丹阳接了菜单递给煊慧看过,又交了焆灵来看。
焆灵似不好意思的笑笑,帕子微微压了压嘴角,道:“妹妹实在不懂厨房上的事情。”将菜单子递给灼华,“三妹妹以为如何?”
灼华看了沈焆灵一眼,低头扫了眼热菜和大菜处,微有不赞同的小声说道:“二姐姐不该怕说错,而什么都不说,万事都要起个头的。”
沈焆灵愣了愣,待说什么,灼华却没有留了机会给她,直对刘妈妈说道,“海参、鹅掌之类难以酥烂的今日先发起来,此类需得砂锅小火慢煨,而砂锅可保温度,可在冷菜之后先上,煎炸一类的可后上,快炒的最后。”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点心和热汤照着规矩上便是。”
刘妈妈微微惊讶的看了灼华一眼,转为微微一笑。虽没有办过家宴,到底是常来厨房的,对菜色烹饪的手法和特点也十分明白。
刘妈妈见灼华接了口,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了她,示以微笑颔首便也退去了一旁。
回事处的赵妈妈年纪约莫四十,圆圆的面孔,神色为显凌厉,倒是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只是说话的姿态却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颇为倨傲。
那些累世的家仆,家中有人若是伺候过老主子的,惯会生出这样的奴仆来。
敷衍的微微一福身,连膝盖都为曲下,眉梢微挑道:“奴婢需得请示了姑娘,小少爷的院子里摆设和人手配置该如何安排?”
这倒是不难,每家有每家的规矩,嫡庶尊卑不能错,煊慧只道:“按着三公子的份例备下就是。人手需得伶俐厚道,乳母的起居饮食关系到小公子的康健,需得细致。”
赵妈妈笑着应下,又道:“场地如何安排?戏台子搭在何处?座位的归置?”凡事涉及到家具物什的,都归了回事处归置办理。
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下去虽不甚顺当,好歹有了调理,瞧着灼华淡淡然沉着的样子,沈煊慧渐渐气壮了起来,好歹自己还是长女不是么。
端了茶盏微微拨了拨水面上的浮沫,煊慧缓缓的语调里依然有一丝的紧张之意,“虽咱们府上两年多不曾办了堂会席面,但这些想来都是有章程的,各位照着办就是。座位、好好打听了各家的关系排开有嫌隙的就是。妈妈是办事办老的人了,我想着妈妈自能拿捏好分寸的。哦,已经回了的,现下就去办事吧,不必在这儿干候着了。”
严忠家的和厨房上的刘妈妈行了礼,退了出去。
赵妈妈身形不动,面上堆着的笑意在薄淡的清辉中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道:“虽大抵是定下了,但两年未办这样的好事,不同于郡主在时形式章程是否要另定的,还请姑娘们示下。”
提及嫡母,沈煊慧有些犹豫,瞧了眼灼华,心中掂了掂措词,道:“母亲出身高贵,办事自来得人一句好的,依着从前的章程办了就是。其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赵妈妈微微一顿,“其他到无,只是一些堂会上的琐碎事项需要姑娘们敲定主意。”
煊慧瞧过去,笑了笑,道:“琐事什么的你们是管事儿的,手中自有权柄,自拿了主意便是。”
灼华点头,做的很好。
煊慧见她点头,心中便定了。
赵妈妈眼珠儿一转,却道:“奴才们怎么好擅专呐……怕是办的不好惹了姑娘们生气,奴才们可担当不起的。”
灼华端着茶盏看着脆嫩茶汤上沉浮着的茶叶,温热氤氲幽幽飘起笼在她润白的面上,拂走了冬日的干燥,带了舒展的润泽在她面上。抬眼看了赵妈妈一眼,不紧不慢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办事自来是按规矩的,何时看脸、看性子办事了?”
听她轻语温柔,眼神却是十分凌厉的,回忆方才每每有了为难,大姑娘都是去三姑娘处求助,且当下就能得出主意,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赵妈妈心中微讶,忙道:“无有这样的事情,奴才们皆是按着章程来办的事儿。”
煊慧明艳眉目微沉,似玫瑰遭了清霜微冻,冷笑道:“妈妈说的这些话倒是有些意思的,既是有章程可比照,去做就是,又何故琐事来说一嘴?惹了人不高兴是其次的,众口难调咱们都是懂得,若是办的不好……有功需赏,有过得罚,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赵妈妈呵呵一笑,微微一颔首,语气含了不屑和讥讽,语调微杨道:“昨日里老太太做主,自然是按着老太太的话去办,可今日是姑娘做主,自是要问问姑娘的意思的,否则话出去,奴婢岂不是成了目无主子的恶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