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焆灵面无血色,梗着脖子呆呆的看着老太太,细长的颈项沁出了莹白的汗水,呼吸间几乎可以听见冰雕融化滴落的声音,似碎冰坠入空洞深渊,激起千层刺骨激浪,兜头湃下,残破了满地的支离碎破。
苏氏定力再好也忍不住白了白面色,自己这些年的动作原来都暴露在这老妇人的眼里,心底有不甘闪过,她仔细筹谋了十几年,十几年啊!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败了!
“夫人……”
苏氏想说话,老太太手一抬制止了她。见沈家惯用的李大夫进了院子,便不再与她们母女废话,叫了大夫进来,陈妈妈取了各位姑娘佩戴的香囊过来。
老太太缓缓了脸色,对李大夫道:“劳大夫好好瞧瞧,这些东西里头,可有什么特别的。”
李大夫一把山羊胡,五六十的年纪,面容有医者的严肃又有老者的慈蔼,他医术高明,自来都是服侍世家大族的,对于那些阿赞伎俩十分明白,闻言只点了点头,便仔细查探起来。
白氏依然安安静静的跪着,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自始至终的低眉顺眼,哪怕老太太恨骂时,也不曾抬眼打探什么。
沈焆灵看着李大夫查询着物什,眼里略带了希冀。
苏氏面色稍微回缓了些,许是心里又有了算计,慢慢的镇定下来。
查探物什上的手脚,不比把脉,望闻问切就能得到结果,李大夫拆了那几个香囊,分成几摞,观察着里头的药材,又时不时捡起几味药材放在鼻下来来回回的闻着,在几张宣纸上写写画画,良久之后才得出了结论。
他在纸上画了两笔,然后将宣纸递给了老太太,道:“其中三个香囊是没有问题的,只有一个,加了些东西。”
老太太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李大夫道:“这个里头的驱蚊药材都用的很好,独独多了一味天麻子。”
老太太眉头紧锁,自是知道这独独加了的东西定不是什么好的,“天麻子是什么?有何问题?”
李大夫捋着山羊胡,缓缓道:“天麻子是西域的药草,无色无味,惯来是草原人用的多些,因为熬了浓汁的天麻子可以吸引野兽。好在这个香囊里的天麻子只是草药,不会有那样大的功效,不过是会招了野猫。”因为猫儿喜欢薄荷的味道,而驱蚊香囊里必不可少的便是薄荷,“若再加上这天麻子,最好不要去草场或者山林子,容易招惹野猫发了野性。”
灼华犹疑的问道:“会否……引来野兽?”
李大夫断然摇头,“不会。”
灼华使了眼色,陈妈妈立刻笑着上前,奉上银两请了李大夫出去。
老太太睇了白氏一眼,“二姑娘说是你有意陷害,有何话说?”
白氏微微抬头看着老太太,面色平静道:“老太太明察秋毫,若是妾要害姑娘何必那自己做的东西去害人。只是香囊是妾给各位姑娘公子做的,妾也有推拖不得的责任。请老太太责罚。”
她的表情也只是淡淡,似春日的细雨蒙蒙,逶迤拖沓在天地间,给你一点朦胧的影子,叫人难以看穿影子背后到底是何光景,却又愈发引着人去探究。
老太太盯了白氏半响,却问了苏氏,“你说。”
苏氏似为难了一下,轻声道,“……妾也只是怀疑。”
白氏虽生有一女,如今又有身孕,可到底白氏不过丫鬟出身,即便……丫鬟出身!白氏可是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啊,莫非,白氏是知道了什么?背脊忽生一阵恶寒,有私密的汗水沁出来,黏腻了每一个毛孔,似百足之虫缓缓爬过,刺挠到了心底。
老太太瞧着苏氏忽忽一卷的指尖,眼神一凌,默了许久,淡声道:“你们没有证据指证白氏,白氏也没话辩解。可你们也听到了,引来狼群的可不会是个香囊,那么……”顿了顿,“白氏暂时禁足于院中。”
白氏大腹便便,也跪不下去,闻言只是顺从的点头应是。
灼华看着白氏,老太太这样做其实也算是为了保全白氏,她轻轻开口,对苏氏说道:“虽禁足也不可怠慢了,姨娘可要好生看顾着白姨娘的胎。”
苏氏应声,老太太也没有驳她,苏氏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老太太没有夺了她管家的权。
灼华发现白氏在听闻自己要苏氏继续看顾她的胎时,微微动了下手指,那时的呼吸缓而短,似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这才惊觉,大家都在往白氏预想的方向走。
直到此刻,灼华不得不承认,白氏算计人心的本事无人可比。
叫了白氏回去,老太太睇了眼苏氏,脸色沉静如水,“预备怎么收场?”
苏氏无言,总不能硬生生去外头给人解释,怕是越描越黑而已,难倒二姑娘就要毁了吗?
碎碎迷迷的阳光绞着炎炎沉闷扑了进来,落在左侧小桌上的一直描金细颈瓶上,反射了炫目的光叫人几乎难以直视,便是此刻老太太的锐利阴沉的脸色。
苏氏深深一拜,摆低了姿态,哀求道:“求老太太怜悯,二姑娘不懂事,可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啊,求老太太可怜,救救二姑娘的名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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