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被引到书房一类的静室甚至也不是会客的偏殿反而一路穿廊过屋直往后殿而去。
王府规模不大片刻即到。
后殿灯火通明却只有两人在。
殿前石阶上倚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袒胸赤足右手支着头左手按住一只酒坛鞋子被踢落在石阶下可谓放浪形骸。
老者面色红润却无醉态炯炯双目中神光一逼立刻教南史椽背上生出一层细汗。
如对狮虎。
南史椽面上不露声色抬头向石阶顶端迎风而立的那人看去。
那是一位着月白色单薄锦袍的十六七岁少年郎身材修长却矫健并无文弱之感脸上棱角鲜明剑眉斜飞眼角与唇线有着刀削般深沉的轮廓显得格外狭长。
少年双手倒持一柄形制朴拙的青铜古剑向下轻轻一按咚!
并不锐利的剑尖与石阶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南史先生懂舞剑吗?”按剑少年开口。
南史椽摇头:“一窍不通。”
“先生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少年再按剑咚!
南史椽再摇头:“一无所知。”
“先生何以教我?”少年三按剑咚!
南史椽三摇头:“一言也无。”
石阶上下陷入了无声的沉默晚风习习无人的殿中无数烛火跳动殿外已不见夕阳却依旧有着藏蓝色的天光。
燕铁衣猛地举起酒坛灌下一大口酒水淋漓打湿了乱糟糟的胡须与袒露的胸膛。
他吐出一口浊气瞪眼问道:“后生此时此地你是南史椽还是下一任周天南史令?”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南史椽却轻笑道:“游学士子南史椽见过燕老先生。”
他又向石阶上轻轻拱手:“见过姬兄!”
按剑兰陵王随手抛去古剑降阶而下走到南史椽面前同样拱手道:“姬天行见过南史兄!”
燕铁衣同样起身下阶侍立在少年身侧待两人见礼后道:“殿下南史先生不是修炼之人耐不得殿外寒气不如入殿做长夜之饮岂不快哉!”
姬天行微微颔首笑问:“南史兄以为如何?”
南史椽欣然从命。
三人走上台阶见到被姬天行随手掷于地上的青铜古剑剑身古朴上面雕刻有古老的文字图形。
南史椽弯腰拾起笑道:“看其形制该是古籍上记载的八侑之舞所使用的礼器其名舞雩。”
姬天行点头道:“正是此剑由宫中巧匠依古籍所制方才先生还说对舞剑一窍不通那八侑剑舞不就是上古君王才能观赏的至正之舞吗?”
南史椽摇头道:“世事变迁早已礼崩乐坏我可不懂什么八侑之舞反倒听说这兰陵郡城南郊有座舞雩台是文人骚客趋之若鹜的温柔乡。”
他顿了顿故作疑惑道:“却是不知这座舞雩台与上古圣贤借之奉天承运的那座有没有区别。说不得在下也要效法先贤去台上天人交感一番才是啊!”
此语一出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忽地放声大笑。
这笑声快意之极响彻大殿直入长空。
浩荡周天最多失意之人不论是蝼蚁般努力向上攀爬的薛渭臣还是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南史椽、百战老将燕铁衣即便是生在天子家依旧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与不可免俗的野心。
太多的心照不宣尽付与这一笑。
礼崩乐坏喜煞多少落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