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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放眼无相

“金锐火烈,无法无天,行觉着相,不若着魔。”

“不见即见,不着即着,相由心生,魔又奈何?”

空悲无语,思量。

莫虚有待不听,奈何字字入耳,一时心浮气燥,可说饱受折磨:“故生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然而灭即生,然而有即无,是故师尊又说……”

“和尚太过啰嗦!”先生断然一句,竟似不耐烦了:“去!”

当下一气吹过,吹得金身法相破灭,佛光瑞气化为乌有:“南无!阿弥陀佛……”

……

……

天,是黑着。

风,是冷的。

灯也昏暗,四下风动枯枝,影影绰绰。

一个人,低着头,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沉重的脚步,走在大街上。

脚下,灰扑扑的影子前前,后后,前前,后后,长长短短,一般地老气横秋。

这边黑洞洞,那里黑幽幽。

有一点亮,很亮,那是只猫:“啊——啊——”

原是一只夜猫子,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叫。

沙沙,沙沙,这个人,安静地踏着自己的脚印,无声无息地走。

走在昏黄寡淡的光线之下,左右四下壁瓦屋舍灰黑,尤显窗棂上的纸,一格格惨白。

一间间,一格格,一阵婴啼,一阵婴啼,一阵又一阵婴啼:“呜哇——呜哇——”

入耳,大作,转瞬群婴齐啼:“哇嗷——哇嗷——”

那是野猫,发了疯也似地,叫!

闹鬼了啊,闹妖了这!

当然了,朱大少是胆大包天,无惧一切妖魔鬼怪!

朱大少,只是怕黑。

是的,这个走夜路的人,并不是朱大少。

这个人,是莫虚。

……

闷头疾行,步步惊心!

可恶!可恼!

多少身陷魔窟,想必凶多吉少,所以说:“就没一个好人!都不是好东西!万年老妖怪!万年大色狼!”

莫虚暗自腹诽,这是平生第一次,对叶先生大不满!

人有亲疏远近,事分轻重缓急,一天到晚牛气冲天,出了事儿就溜之大吉——

叶先生,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百花楼,每一天,每一夜,那是必修的科目,先生从不迟到,风雨无阻。

说过,吟诗找灵感,对酒谈人生。

扯!

当然了,那是一些糊弄小孩子的话,现下莫家少爷已经长大,又不傻——

先生说,不早了,回家吧。

先生说,听话。

哎——

夜漫漫,路长长。

黑暗如影随形,风声响彻天地。

名州府衙。

前是公堂,其后府宅,四四方方堂堂皇皇,偌大一片官家地界儿!

远远望去,门庭森森。

依稀,沉实厚重夜幕之下,府衙大门洞开,犹如一张饕餮之口——

在吞噬着,这,吞之不尽的黑暗!

一点,一点,又一点,是灯光,明明灭灭。

一道,一道,又是道,是人影,影影绰绰。

是有多少人。

坚守在这里。

都是平民,老实百姓,人如过江之鲫,灯若满天繁星。

……

黑暗之中,莫虚一个人,直挺挺戳在那里。

……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灯多,静默。

人只有更多,比白天更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下至垂髫上至耄耋,聚集在了府衙之前。

有人在说,有人在听,说的正是莫家之事。

人们在说,莫虚在听,这不只是莫家的事。

这是是与非,这是善与恶,这是黑与白,这是对与错,公道自在人心——

是的,有一种感动。

叫作,感恩。

暗夜之中,无人得见。

一拜,二拜,三拜,再三而拜。

却是何物,胸中起伏,勃勃欲出,似要拼命挣脱那长久以来压抑着的层层束缚:“呼——”

莫虚忍泪,走上前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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