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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山东提督王怀庆带了整整一个排的卫兵和两名文案来济南赴任,说明他是估计到了接任的难度的。但他上任的初始,因为一座提督府,便碰了一个大钉子。让王怀庆在暴怒之余感到了前景渺茫。
王怀庆来到济南,受到的接待是正常的,杨士骧设宴欢迎,山东巡防营统领宁时俊及参谋长张玉林到迎宾馆问候,还给他带了丰厚的礼物,其中包括塞在礼服中的红包——里面是一张1000银元的写着他名字的山东商业银行存单。这一切,都让王怀庆满意。
提督就是后世的省军区司令,理论上管理一省军务,对本省的防卫、治安剿匪有着直接的领导责任。由绿营改编而成的巡防营理所应当归其指挥。但新军是个例外,那不归提督管辖。比如龙谦,朝廷给他的任命在提督之外总不忘加上第五镇统制的职衔。
王怀庆从铁良那里已经了解了山东巡防营的基本情况,与直隶不同,直隶的巡防营几乎全被编入新军了,驻扎数镇新军,也不要巡防营弹压地方了。山东也与其他省份不同,山东巡防营的编练、装备都是最好的,巡防营的统领宁时俊就出身新军第五镇,曾是第五镇的二号人物。
王怀庆认为,必须拿住这个看上去有些书生气的宁时俊,否则就不能接管巡防营。这个人竟然戴了近视眼镜,说话也是慢声细气的,简直不像个军人。便是那个张玉林,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的,缺少军人的气质。
而接管巡防营既是自己的必须,也是铁良的要求。所以,在迎宾馆接受了宁时俊的礼物,便打起官腔,要宁时俊报告山东巡防营的基本情况,宁时俊说。情况至为复杂,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王军门刚到,车马劳顿,先歇息数日再说吧。
这个态度令王怀庆不满。第二日,他打听了巡防营总部的地址。带着他的卫队便去了。济南府整洁漂亮的街景顾不上欣赏。但巡防营司令部的气派却震撼了他,那是一栋灰色的三层大楼,有着宽敞的前院。大门是花岗岩砌就的,廊柱顶部还装了西洋灯罩,廊柱上挂了一面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山东巡防军司令部。
两个荷枪实弹穿着不同于北洋新军军服的哨兵钉子一般肃立在大门两旁。
这个可比第一镇司令部气派多了!比起人家,凤山的第一镇简直就是土包子,王怀庆想。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门岗根本不让他进,“俺怎么知道你是新来的提督?即便是提督,也要司令部的命令才可以进入。
王怀庆没有带他的关防,他真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是他从未遇到的尴尬事。不等他发火,他的卫队长葛士敏便大骂起来,不等葛士敏进一步动作,哨兵拽下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将枪口对准了王怀庆一行。“立即离开司令部,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你他妈的有种就朝老子脑袋打,你他妈不怕挨千刀万剐就开枪!”土匪出身的葛士敏有股子狠劲。
但王怀庆不敢冒险,“马上给老子叫你们宁统领出来!”
门口一乱,警卫营的执勤军官立即赶来。喝住了举枪瞄准的哨兵,进了廊柱后面木制的哨所打了个电话,军容整齐的巡防军参谋长张玉林马上赶来了,“对不住王提督了,是我失职了,没有给下面交代清楚。”他对王怀庆敬了个军礼,“请吧。”
“想不到你们治军如此严谨,连自己的长官都敢拦阻,”王怀庆压下怒火,“赏这两个不知尊卑的士兵每人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没有这个道理吧,”张玉林依旧慢声细气,“他们认真站岗,有功无过啊。万一有人冒充提督大人乱闯司令部,岂不贻笑四方?”
“这是我的命令,你不遵守吗?”王怀庆刚才拼命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冒出来。
“长官更应该带头执行军法,无故处罚士兵在我们这里行不通。”
“你是要抗上是吧?我立即撤了你的职!叫你们统领出来见我!他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张玉林笑笑,“宁司令现在不在司令部,我的任命是龙司令下的,你怕是撤不了我。”
王怀庆终于大怒。他没想到他上任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情况,他很想下令将张玉林抓了,但看到院内越来越多荷枪实弹的士兵,才将这个念头压下,他预感到,如果他下令抓人,对方可能真的武力抗命。憋了片刻,“我是朝廷委任的山东提督,是这所院子的主人,立即将这所院子给我腾出来,无关人员全部迁出。即便在这所大楼办差的,未经我同意,全部给我滚蛋。”
张玉林阴阴一笑,“龙司令家眷就住在后院,他们也要搬走吗?”
“当然。龙谦已经不是山东提督,他的家眷必须搬走。”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警卫营长关兴顺早已来到现场,闻听此言大怒,“别说你一个狗屁提督,便是皇帝老子亲来,也别想让司令家眷搬走!”
“你这是要造反呐,”王怀庆气昏了头,对葛士敏一摆手,指着关兴顺说,“给老子抓了他。”
葛士敏推开张玉林上前去抓关兴顺,旁边闪出一个士兵,顺势扭住葛士敏伸出的手臂……惨叫声中,葛士敏被武艺高强的对手反扭关节掰断了手臂。
蒙山军司令部大门前的武装对峙吸引了一批观众,其中有一个《鲁报》的记者,他目睹了整个过程,在采访观看的市民及警卫营的当事人后,炮制了一篇带有明显倾向的文章在《鲁报》当日头版发表了,引发了王怀庆的怒火,也引发了对新闻管制的一场争论,不过这是后话了。
王怀庆最终没有进入司令部大楼,他明智地选择了撤退——其实,宁时俊根本就并不准备让他入驻这栋大楼,即使他只拿钱不管事,宁时俊也不会让他在楼中当一个名义上的提督。那是蒙山军山东纵队核心所在,参谋处。军法处、后勤处、医务处、装备处——完全效仿第五镇建立的领导及服务机关除了情报处之外都在这栋楼中,有着太多的机密,宁时俊当然不准别人染指其中。
要说冲突是宁时俊设计的却冤枉了他,司令部大门前的一幕是偶然,但也有必然。蒙山军的留守部队对于朝廷免去龙谦山东提督。另派他人来山东指挥军事早就在宁时俊、方声远等人的煽动下聚集了很强的怨气。当听了王怀庆竟然要将他们统帅家眷赶出去自然就得到了爆发。
王怀庆回了迎宾馆,让幕僚立即具折弹劾宁时俊,幕僚建议。宁时俊不过是巡防营统领——芝麻大的官,而且是您老人家的属下,这是不是有些掉价?不如给尚书大人一份报告,矛头对准龙谦更好。王怀庆冷静了些,同意了。
弹劾是一种官场争斗的手段,文官用的更为娴熟,武将则少用。弹劾的对象以上峰和同僚为多,对下级启动弹劾很少见,因为那表示了弹劾者的无能。
王怀庆感到了巡防营浓厚的敌意。他唯一的援军和靠山只能是巡抚杨士骧,再没有别人了。所以,王怀庆立即去了巡抚衙门,将上午的一幕有选择地报告了杨士骧,却没想到杨士骧早已接到了宁时俊在电话里的“汇报”。
“懋宣,此事你孟浪了。”杨士骧阴沉着脸。由于天热,这位抚台大人没有穿官府,而是穿了一件白布短褂,辫子盘在头上,“你怎么能让陈超一家搬家呢?陈超何以能以一介布衣平步青云直升布政使。你就没想过?此去京师,或许还会蒙受太后的召见。到时候他告你欺凌同僚,你何以自辩?”
因为袁世凯的关系,王怀庆是认识杨士骧的,不过关系一般。他总觉着杨士骧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却没有想到杨士骧在评估龙谦的实力后,早已对袁世凯有了二心。闻听杨士骧的斥责,王怀庆立即叫屈,“抚台大人,他们欺人太甚。不是对我,而是藐视朝廷。我绝不善罢甘休。”
杨士骧心中冷笑,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难不成因为你受辱便发兵山东?要发兵的话早就来了,何至于重用陈超而安龙谦之心?“懋宣!此事他们过分了。这样吧,我叫宁统领来,让他给你道歉。至于伤者,妥为治疗安慰好了。”
“抚台大人,恕下官不能照办,必须严惩肇事者,开革有关官佐,否则我何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