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北齐招的那些高手,卷宗我都替你查过,虽然身家清白,而且一向隐在草莽之中,可是你必须小心些,我看北齐皇室一定在你身边安了几个钉子。”
所谓身家清白,指的是范思辙如今身边那些佩弯刀的北齐高手,没有什么官方或锦衣卫的背景。
范思辙点点头,脸上虽然依然笑着,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yin寒的光芒:“大哥放心,我已经查出来是谁了,北齐朝廷如果不派人在我身边,他们肯定不会放心,所以这人我还得用,就当免费的保镖,短时间内也不会清出去,只是那些重要的事情,我会避着的。”
范闲一怔,没有想到弟弟居然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细微处,忍不住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身子骨是结实了,想事情也细密的多,看来放逐到北方,果然有所进益。”他旋即笑道:“也不用太过担心,如今北齐还指望你这年纪幼小的大商人为他们置办内库货物,轻易也不会得罪你。”
抱月楼下已空,便是街头街中那些巷角站的混混儿似的人物,也拉扯着自己的线帽子消失无踪,范闲站在栏边看着这一幕,唇角浮起一丝颇堪捉摸的诡异笑容,京都里各方势力都盯着抱月楼,他却懒得避什么,人人都知道他会报复,都在猜他会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如何报复任人们去猜吧。
“有件事情的细节你和我说一下。”范闲的双眼还是盯着窗外的雪花,头没有转回来,轻声问道。
范思辙好奇说道:“什么事”
“那把剑的故事。”范闲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听不出他心中所思,“王启年是从哪里得的这把剑”
范思辙心头一颤,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自己最心腹的人也有疑问,但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在上京城了解的那段故事重复说了一遍,剑出,购剑,送剑,都是王启年一手安排,没有什么异样。
但范闲却从这故事里嗅到了一丝蹊跷,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边,腰边空无一物,那柄皇帝赐回的天子剑,是很不方便随身携带的。
“听你说的,有个细节很有趣。”他摇头叹息道:“风声出来这么多天,王启年就算有你的银子帮手,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南庆人买到这把剑几万两银子虽然多,却还比不上北齐人的热血。这是大魏天子剑,北齐皇室怎么可能让他买到手里老王一世安稳,只是太过喜欢拍我马屁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节”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奇说道:“哥的意思是说这剑是北齐皇室刻意放出的风声,通过王大人的手转赠于你”
范闲点了点头。
范思辙不解说道:“这是为什么”
范闲转过身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坐回桌旁,喝了两口茶,他才解释道:“以剑离心,虽然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北齐方面也不会希望我现在就在南庆失去地位,但这是一种姿态与伏笔,ri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到达某个临界点”
他嘲笑说道:“北齐小皇帝不简单,这两年悄无声息地把大权一步一步从他母亲手里夺了过来,还没有在北齐朝野造成什么大的震动,这份帝王心术,比咱们的陛下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付我这样一个人,他当然心中有个长远的计划,这把剑只是个开始。”
挑拔离间从来都是历史上的小道,却也是屡试不爽的伎俩,因为人心多疑,帝心那黑糊糊的表皮血管上,更是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问号与惊叹号,北齐来的那把大魏天子剑,在范闲身边本身就是大犯忌讳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处置得当,下手极快将剑送入宫中,谁知道庆国皇帝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受。
范思辙啧啧叹道:“政治这事儿果然有够复杂对了,我离开上京城虽然隐秘,但走之前,北齐那位皇帝将我召进宫里,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想来他也知道我会回国一趟。”
范闲一怔,皱眉问道:“什么话”
“看来岂是寻常sè,浓淡由他冰雪中。”范思辙看着哥哥英俊的面容,羡慕说道:“是这两句诗,看来那皇帝大爱石头记,果然不是假话,每每进宫,总是把话题往哥哥身上绕,说不出的喜爱尊敬。”
范闲失笑,这两句诗是红楼梦里咏红梅一节,本身算不得如何出sè,只是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以诗相赠,其中隐意便颇堪捉摸了。
他侧身看着窗外的风雪,摇了摇头笑道:“北国有冰雪,我南庆也有,这份邀请还是免了吧。”
话题至此,告一段落,只是范闲心中涌起淡淡隐忧,那北齐小皇帝不知为何对自己如此青眼相加,明知自己是南庆皇帝的私生子,却依然不忘策反,这种看上去不可能的任务,为何会让那个小皇帝如此津津乐道难道对方就能真的猜中自己的心思,当年的故事,如今的情势,从而抢先站在城门口笑着迎自己
范闲回府自己不免被父亲又痛骂了一通,而思辙的平安归家,却让柳氏大喜过望,涕泪纵横,范尚书虽然又怒于两个儿子的胆大妄为,严令范思辙不准出府,同时让府中人禁声,但眉眼间那抹安慰,却是瞒不过范闲的双眼。
抱月楼一会后,范府沉浸在温暖情绪中,监察院已然行动了起来。言冰云在院务会议上冷冰冰的陈述了山谷狙杀调查一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怀疑目标,但却毫不避讳地指向了军方,从而要求阖全院之力,开始梳笼过往两个月间,定州及沧州方向的人事往来。
这个提案有些怪异,没有陛下明旨的情况下,监察院对于军方高层是一点力量也没有的,言冰云的提议,似乎只是纯粹想将京都表面安宁的生活变得更热闹一些,但小言公子有陈萍萍和范闲的强力支持,有几位大老的帮助,加上全院官员密探都对于山谷狙杀一事含恨在心,自然不会反对。
很奇妙的是,宫里也没有说话。
王启年则是回到了启年小组,没有马上接掉邓子越的位置,他的人和那些下属便消失在了京都里,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只有范闲还暂时亲管的一处,显得比较热闹,整整一年半的光明行动,让一处衙门在京都里的地位变得不再那么尴尬,而京都百姓们也渐渐习惯了在一处衙门外的那道墙上去看告示。
比如昨天抓了那个贪污收贿的官员,今天又揪出了一个某某司的蛀虫,这种朝廷内部的yin私事,在范闲对一处整风之后,便光明正大的贴了出来,京都百姓们往往当看传奇破案小说一般在看。
这一天,墙上阵旧的告示忽然间都被撕掉了,用雪水洗涮之后,那位面sè如黑铁的一处暂时头目沐铁亲自刷浆,在墙上贴了一张新纸。
百姓们好奇地聚拢过去,只见上面不是什么案情,而只是几句俏皮话。
“十三郎啊,你是不是饿的慌,如果你饿的慌,对那姑娘讲,姑娘们为你做面汤。”
百姓们面面相觑,心想监察院、或者说是刚刚遇刺的小范大人,这玩的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