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险些脱口而出,对上李彩香咄咄的目光,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主人,你能过上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嘛?”见她住了嘴,李彩香声音缓下来,“自夫人被弃祖宅,这些年来主人任我们在将军府享受荣华,从没为难过我们,也没要求我们做过事儿,就这一次,主人也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就放我们自由。”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杨岚,“这次之后我们就是自由身了,再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将军是个重义的人,他虽然冷些,但只要安分守己,将来无论谁做主母,将军都不会弃了我们!”
“可是……”杨岚尤不死心。
李彩香没儿没女,站着说话腰不疼,自己可是有女儿的。
“背叛主人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李彩香目光狰狞。
想到自己一家都在主人手里,杨岚神色瞬间颓废下来。
……
回到梧桐镇,甄十娘就把霸王居隔壁的五间草房买了下来,和霸王居打通了并成一个院,令人粉刷了一遍,又配了两个伺候起居的小丫鬟,准备给先生顾彦浦用。
霸王居院子大,原本也可以接两间房,但一来费时费力先生等不急,算一算也省不了几两银子,想着简武简文习武也需要一个大院套,索性就买了下来。
房子收拾好,又等了两日,顾鹏程才用马车把人送来。
顾先生六七十岁的模样,身材瘦高,穿了件鸭青色儒士衫,没有戴冠,灰白的头发蓬松地挽了个髻,用一只竹签别着,手里拿着一只龙头拐,蹒跚的步履略显有些老态,只一双眼睛矍铄有神,带着股宝刀未老的精气神。
穿着这么随意,看上去就不古板。
甄十娘见了心里就踏实了几分,她朝顾彦浦轻轻一福,“顾先生安好,还以为您前几天就能到呢。”
“……我去见了几个旧人。”顾彦浦笑着解释道,目光落在甄十娘身后的简武简文身上,“他们便是令子?”目光上下打量起来。
“快给顾先生见礼……”甄十娘拉过简武简文。
“先生安!”简武简文齐刷刷给顾彦浦施礼,直起身来,简武声音响亮地问道,“先生不会也天天让我们背干巴巴的三字经吧?”
简文跟着说道,“若是那些,我娘就会!”
甄十娘大囧。
正要呵斥,却见顾彦浦哈哈大笑,“那你们先说说看,都想学什么?”
甄十娘眼前一亮,转头看向简武简文。
简武简文却怔住了,莫名其妙地相互看了好半天,简文首先说道,“我将来要做大商,先生就教我怎么经商好了。”他兴奋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我要做大将军,纪大哥说做将军首先得学兵法,先生会不会兵法?”
“……”
一瞬间,两个小家伙竟兴致勃勃地和顾彦浦说起来。
谈论了一回,甄十娘心彻底安定下来。
儒家提倡忠孝,近似于愚,所谓大儒者大都愚忠愚孝,例如明初大儒方孝孺因愚忠于先帝,拒绝为篡位的燕王朱棣草拟即位诏书,被朱棣灭了十族,株连宗族亲友达数百人……之前她心里就一直忐忑,毕竟给万岁做过老师,若真那么古板迂腐,她可真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原本就觉得古代学塾除了年节外没正规的休息日太辛苦,在她看来,孩子将来只要有一技之长到哪儿都饿不死就好,没必要一定参加科举,把人都学傻了,一个个酸腐的跟个臭老九似的,因此,见顾彦浦腿脚不好,甄十娘索性就和他商量,除节日休息外,平常每十天休两天。
而先生这面,顾彦浦一向就不提倡读死书,身为沈钟磬的嫡长子,简武简文中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世袭蒙阴,来之前万岁就已经明言,他们中不能世袭的那个,他也会赏赐功名,只让他因材实施教就行,不必汲汲于功名,两人都没有硬要孩子参加科举的打算,一拍即合。
新式的休息制度就这么订了下来。
接下来,简武简文早晚跟纪怀锋习武,白天就跟先生读书,遇到双休日,甄十娘大都会带他们去达仁堂“见习”。
孩子精力旺盛,随她去达仁堂就跟春游似的,竟一点也没觉得苦累,欢实的什么似的。
一开始见顾彦浦用拐,甄十娘还以为他是年纪大了腿脚无力,后来才知道竟是年轻时经常下跪,得了风湿。
风湿本就不好治,又是陈年旧疾,用药效果不显著,甄十娘索性就药熏加针灸双管齐下,被病痛折磨了几十年,找过多少名医都瞧不好,现在甄十娘几针下去,病痛就明显减轻,顾彦浦打心里感激甄十娘,几天工夫,两人便处的有如父女。
这日傍晚,趁顾彦浦讲完课,甄十娘正带秋菊给他针灸,夏菊气喘吁吁地进来,“……将军府来人传话,老夫人病了,请夫人进府诊脉。”
语气急促激荡,夏菊激动的神色中难掩一股喜悦。
老夫人不喜欢她家夫人在祖宅里已经不是秘密,现在她病了,正是她家夫人表现的机会,若能趁机侍疾在床前,治好了老夫人,便是天大的功劳,赢了孝名不说,从此婆媳也会化干戈为玉帛。
骤然迎来将军府的贵客,包括喜鹊,前面祖宅里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直恨不能老夫人这次是得了天下最难治疗的顽疾,全身从头疼到脚后跟,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然后被甄十娘一副药就治好了,从此婆媳冰释前嫌,被天下人传为美谈……这是古书上最完美的结局,夏菊熠熠生辉地看着甄十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