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初入蜀地之时,夏子凌就直觉张景此人有问题,却没想着那么快对他出手。之前他谋划的治蜀之策,没有个一两年难以全面实施,在有些起色之前,他本不欲分心考虑其他。
这一次番人入寇事件真可以说是一个巧合。如若不是那奇怪少年出现,这千余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或是在叙州便被镇压,或是被赵信率两万人剿灭,总之朱椿都不会有机会获悉蜀中官员上下勾结、加重赋税的内|幕。
而现下已然知道了蜀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是以,现在下手或许仓促了些、也凶险了些,却是没有选择的。
大军进入四川地界应当七日内就能到达成都,张景等了两日,不见夏子凌有回复,甚至于还得到了夏子凌搬到蜀王府中常住的消息。
第三日,张景再也按捺不住,找到蜀王府上来了。现下情形已经与几日前大为不同,为免被扣做人质,张景自然不敢入府,只是在门口等候,并且身边带了诸多士兵保护。
夏子凌知道这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次谈判,张景此时,应该正处于濒临决断的时刻,是等死或是拼个鱼死网破,就在一念之间。是以,虽然朱椿万般阻挠,他还是坚持要见张景一面。
“张大人。”夏子凌在王府大门之内朝张景抱了抱拳。
朱椿最终妥协的底线是让他切莫出府,于是此时夏子凌身后带着一拨侍卫,站在蜀王府大门之内,张景身后则站了一大帮官兵。二人不似见面交谈,倒更像是要决斗一般。
张景见了夏子凌,脸色不善,眼中透出淡淡的怨毒之色,片刻后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伯嘉,你那日所言莫不是骗为兄的吧?”
此时此刻,二人再惺惺作态以兄弟相称,未免矫情,夏子凌并未与他套近乎,直言道:“张大人,你治理蜀地七载,所作所为应该心里有数,我再如何为你说情,你觉得就能逃脱罪责吗?”
张景闻言,面色更加阴沉,正要出言,夏子凌却继续说道:“但诚如张大人所言,你所考量,也与我朝官员体制有关,并不是你一人之过,我已禀明王爷,念你治蜀七年、甚为辛劳,虽犯下欺上瞒下大罪,或可向皇上请命,饶你不死,只判个充军流放之罪。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否则大军来到,你的死期也便不远了。”
夏子凌所言,算是将形势完全挑明了,张景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哈哈”大笑了两声,“夏子凌,我张景待你如兄弟,蜀王就藩以来,也好生伺候,不曾做下对不起王爷之事,王爷就一个‘充军流放’把我打发了,你觉得我能应允吗?”
夏子凌正色道:“张大人,你或许搞错了,这事是你求着王爷帮你,并不需要你应允。按照皇上对贪官污吏的重罚,能够免去一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想要怎样?”
“或者你觉得凭着川内的七万兵士,你就可以像明玉珍一样据有四川十余年之久?你定当已经获悉此番朝廷率大军来到的正是荡平漠北的梁国公蓝玉,你有把握将他击退吗?如若你胆敢伤害蜀王性命,便是罪加一等,到时候恐怕夷三族、诛九族是免不了了。”
夏子凌此番出来见张景一面,就是希望晓以利害能让他妥协,免去兵戈之苦。他刚才这番话,已经把该说的理都说到了,想着张景或许会思虑片刻,却不想他刚说完,张景便“嘿嘿”一笑,道:“对蜀王下手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让蜀王站在我这边。”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朱椿站在他那边?张景的话让夏子凌愣了一愣,张景却趁势挥了挥手,他身后带来的官兵早有准备,两侧的官兵冲上去抵住了王府大门,然后其余人等直直奔夏子凌而去。夏子凌身后的王府侍卫出手抵挡,却被张景早早埋伏在王府对面屋顶的官兵放箭射杀。
一时间,蜀王府门口乱成一片,然而这片混乱之中,夏子凌一边出手与冲上来的四川官兵厮杀,一边分神注意到对面所射过来的箭矢仅止于自己身侧三尺之内,有他在的地方,敌军却是不敢放箭的。这么看来……张景是想要活捉自己?
就在此时,张景在官兵身后喝到:“不要管王府侍卫,给我活捉下蜀王的男宠,便是那个青衣直缀之人!”
那日离了夏子凌那里,张景便令心腹暗中监视夏子凌的宅邸,却见蜀王夜里一身夜行衣入了夏子凌院中,随后二人一起回到王府,夏子凌便再未迈出王府半步。
张景也算是个聪明之人,之前他就觉得夏子凌无官无职,跟在蜀王身边却是比王府长史等五品官员更受器重,一直想不出蜀王何以如此?直到那日深夜蜀王亲自出马,将夏子凌带入王府,张景才突然脑子一转——听闻京中达官贵人喜好附庸风雅、圈养男宠,他见夏子凌不是娘气之人,原本没往这处想,现下回想起来,才惊觉蜀王看夏子凌的眼神,倒是比看一般人要温柔几分。
既然蜀王那么看重这个小白脸,或许将他攥在手上,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砝码,胁迫蜀王包庇自己。穷途末路之时,张景这突发奇想,脑子倒是还算转得挺快。
张景声音颇大,夏子凌虽在激战之中,听到“男宠”二字,顿时目露凶光。
好你个张景,爷爷我不发威,你就当我是孙子了?!夏子凌先前顾及无辜的四川官兵性命,出手多有隐忍,不想杀了自家人。现下被张景一激、怒意上涌,倒是不再手下留情,出手变得又快又狠,一把银剑舞动得只见光影,光影过处,围攻他的官兵顷刻间便倒了两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