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衣没有言语,还是在细细咀嚼着口里的饭菜,却是已经味同嚼蜡。不得不承认,荣王储沂轩是埋藏在她心底的一根刺,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把她扎伤。荣王是个至真至孝的人,对于太妃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独独这一件事迟迟没有做出表态,甚至连提都不肯提一句。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已经叫秦楚衣察觉到了异样,她甚至可以断定对方并不太愿意娶自己过门。她与荣王之间,差的不过是一次坦诚相见的交谈,将心里所想都完完全全告诉对方。
说及秦楚衣与储沂轩的婚事,秋月的心里也是同样的不是滋味。在她看来男女之间的事情不过是个慢慢熟悉的过程,起先是不情不愿的,但日后相处久了,自然也就会喜欢上对方了,到时候就算是分都分不开了。哪曾想这两位小祖宗都是前后提出要来为太妃守孝,好好的一桩婚事就是被这么硬生生地拖了下来。
“待孝期结束,楚衣都要成了老姑娘了。”秋月幽幽地感慨着,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正在被自己念叨的人儿的小脸上早已是一片愁云惨淡,遂又改口道,“不过就算是老姑娘,荣王也是会娶的。”她放下碗筷,拉起了秦楚衣的手,“孩子,放心好了,老奴看得出荣王对你是有心的。”
听闻此言,秦楚衣的脸上浮出一丝困惑,抬眸,凝视着秋月,“嬷嬷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老奴已经活了这大把年纪,若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秋月认真地说,“你想想看,那位爷若是对你无心,又何必要巴巴的从上京城跟着你一块跑到这里来过清苦日子呢?”
“或许是因为他也想为太妃尽孝呢?他对太妃的那份孝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秦楚衣道,虽是这样说的,但脸颊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谢小桃坐在一旁静静地吃着东西,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心底却是对那位荣王爷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若是在上一世,她很乐意相信荣王爷就是为了秦楚衣,为了儿女情长才会舍弃一切,主动要求来西皇陵守孝的,但现在的她却是不再天真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又怎么能敌得过帝王霸业?她只希望秦楚衣所钟爱的荣王爷不会像储沂烨一样的冷血无情,不会那般执着于皇权富贵。
想到储沂烨,谢小桃不由得深思起来。奇怪,储沂烨这个时候来巴州做什么?以前,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甚至连提都没有提,难道说他在这里埋了一步棋?
“锦儿,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秦楚衣开口唤道,一边唤着,一边用手推了推她。
“啊?”谢小桃的意识渐渐回笼,“倒也是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起了以前庵堂时的生活。”
“庵堂的生活?”秦楚衣疑惑。
谢小桃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曾经在建福庵生活过几年。”
经此提醒,秦楚衣适才想到这件事。以前,她曾经听太妃说过此事,可能是因为和谢小桃相处久了,见着她的言谈举止不比大家闺秀差,竟是把这一茬忘得死死的了。“庵堂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好?”
“庵堂是尼姑们清修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好呢?”谢小桃不由得笑了起来,说着,环视起四周来,“那里的生活就和现在差不多,每天吃斋念佛,还要定时修行。”就好像她们每天都要为太妃打扫坟冢一样,“那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还是蛮开心的。”
“哦?”秦楚衣有些不能理解,清苦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和开心挂钩呢?就好像现在,她就无法叫自己快乐起来。
“以前因为大伙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所以,哪怕是清苦的日子,也同样过得是有滋有味。”谢小桃笑着道,提到那段在庵堂里生活的日子,她的脸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漾起甜甜的微笑。说着,她开始为秦楚衣和秋月讲述起自己在庵堂里生活的好玩的事情的来,一件接着一件,说得好不欢乐,就连一向都不太喜欢笑的秋月也是被感染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在庵堂里的生活是这样的有意思啊?”说的时候,秦楚衣的脸上不免浮出了艳羡的神情。
谢小桃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楚衣,不如明天我带你去山上摘野菜去?”她知道山上有很多可以吃的菜,权当是换换口味了。
未等秦楚衣做出回应,秋月在一旁却是咳了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似的。
秦楚衣明白,秋月这是不同意了,要知道她们都是宫里走出来的人,又岂能做这些有*份的事?
秦楚衣看着谢小桃,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愧疚之色。
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谢小桃便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秦楚衣与她不同,别说是挖野菜了,恐怕连上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是说笑的,就算你想去,我也是不会同意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我可承担不起呢。”谢小桃嘻嘻地笑了起来。
“是啊,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叫老奴如何向荣王爷交代呢。”秋月也道。她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好了,都耽误这么久了,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声音落下,三人便重新端起碗筷,谁也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
晚上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将青山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美好得恍如仙境,同时也为夜色带来了一分清寒。
山上的昼夜温差本就要比上京城里来得明显,加上一场夏雨的洗礼,竟是叫人有了恍惚到了秋天的错觉。
一夜寒露侵袭,娇弱的秦楚衣病倒了,整个身子都热得烫手,委实是把秋月急坏了,可惜,除了用冷帕子敷头的土办法外,一点应对的措施都没有。
看着被高烧煎熬的秦楚衣,谢小桃只得向秋月提议,想要上山去采草药。说是提议,倒不如说是打招呼,因为她根本没有给对方同意或者反对的时间,便抓起了药篓,快速地向着外面奔去。
以前,在建福庵的时候,谢小桃便经常这样和师姐们上山去采草药,除了拿给净空师太制药外,富裕的部分还可以送到市集上去卖,刚好可以贴补庵堂的开销。久而久之,谢小桃也就清楚了这些常见的药草的生长习性,所以,哪怕是在从没有来过的落霞山,也是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药材。
很快,背上的药篓就已经采满了,谢小桃却是没有回去的打算,还是脚步未停的在山上寻找着什么——她想要为秦楚衣找一些可以调养身体的东西,好好帮其调理调理身子。
像秦楚衣那样的娇贵小姐原本就有些水土不服,现如今又烧的那么厉害,不好好调理的话,难保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谢小桃一边找着,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着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可以找到的,想着想着,脚步忽然被一阵鸟鸣声绊住了。
灿烂的阳光透过交叠的树叶,在地上绘出了一幅斑驳的画。炎炎夏日中,恐怕也只有这些鸟儿才能有如此雅兴,尽情高歌。
谢小桃抬起了头,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鸟儿才会这般不知疲倦地叫着,找了半晌,也只是在树杈上找到了一个鸟窝。
鸟窝?谢小桃眨了眨眼睛,忽然来了精神。在守孝期间,她们是不可以吃荤腥的,所以,鱼和山上的野味便不在谢小桃的考虑范围之内,可如果是鸟蛋的话,应该不算荤腥。
如此一想,谢小桃便是卸下了背在身上的竹篓,抱着树干向着那个鸟窝前进着。在爬上去的时候,果真是看见了一窝白花花的鸟蛋。谢小桃不由得欢喜起来,她把手伸了出去,却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有些愧疚地说:“鸟儿,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为了楚衣,我别无选择。”说着,又为这窝鸟蛋诵了经,然后才重新伸出手去拿。
“主子,您看树上有个人!”就在谢小桃刚要碰到鸟蛋的时候,突听见下面传来了一个男声,然而这样的声音还没有完,“好像是侍郎府的苏四小姐。”
谢小桃一惊,没有想到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还会有人认识自己,便是低下头,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才发现树下伫立着一双人影,其中一人她认得,就是那个曾经在永安宫见过男人,不,在太妃的棺椁还没有被送到西皇陵的时候,她也见过一次,好像别人叫他荣王。
谢小桃看着他,四双眼睛便在半空中交汇,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只一眼,便是叫她生出了几分忐忑,仿佛是被人赃并获的小偷,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可想到的全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想着对方会不会把她这样的举动认为是对太妃的大不敬,会不会因此而重重罚她。
“你在上边干什么?”果然,储沂轩问了,深沉的声音很好听,却是听得谢小桃冷汗横生,身形一颤,竟是不受控制的从树干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