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肥羊进了恶狼圈,送得一圈礼把嘴堵住了,也不够塞牙缝的,至多五六日,又得寻了由头来,夏氏虽没张口不停,却笑眯眯的说了一声纪舜荣正同人合伙儿开铺子,明沅一听便知,这是奔着借钱来了。
纪舜华就是这时候来的,他面上红晕未消,眼睛还在发亮,见着纪舜英喊一声大哥,又把食盒子拎了出来:“回来的路上见着有卖的,便买了两碗,作宵夜也好。”
纪舜英原来就没吃,院子里又没小厨房,拿干点心怎么垫得肚皮,只兄弟两个自来并不亲近,他送了吃食来,却有些别扭,还是明沅打了圆场:“正是的,你哥哥在外头就想着这一口。”
纪舜华笑得一声,还拿了个扎花的风车出来,这个就是个汤圆的,汤圆早已经睡了,换了地方也一样睡得香甜,明沅替她收了,见着纪舜华这满面红光的模样,只怕还真是定下了徐家姑娘,叫丫头拿了两匹缎子出来:“这个是给弟妹的,你替我先送了去。”
纪舜华果然点头,忽的退后两步,冲明沅作揖,深深弯下腰去:“多谢嫂嫂。”自定下亲事来,明沅还是头一个给徐蕴宜送礼的人。
纪舜华今儿去徐家,就是办祭的,三年孝满了,徐家姑娘也得除孝,再替徐家满门办一场法事,他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婿了,这事儿女人家不好抛头露脸,他却能跑腿办事。
原来先帝的时候,徐家便已经平反,当日下赐下些银子来,连着田产也一并退还,只是叫徐家的远支拿了去,到得今上这里,又赐了一笔下来,这些个却不是族人能占的了。
家里都无男丁剩下,圣人亲口说这是惨事,除了发下钱粮,若有肯过继的,也给个散闲的职位,詹家得了,徐家自然也得了,徐家远支捡了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出来,说要过继给徐夫人,过得两年就能出仕。
这个年纪的男孩,哪里还养得亲,徐家人原来不管,眼见着有官职在,倒肯出头,知道徐家只有一个女儿了,想赶紧着把这个姑娘送出门,只余下一个又糊涂又瞎的老太婆,怎么不是捏在掌心里。
哪知道徐蕴宜竟有胆量去告状,递了状纸,因着这事儿是圣人开过口的,原来就是补给这些女眷的,动这个心思,叫县官拖出来打了一顿,官职也不要了,写了奏章上去,多补了一笔钱。
纪舜华就是这时候去求娶的,纪怀信应了他,徐家原来也是有门第的,如今只有寡妇孤女了,总还有点好处,补下来的钱粮,也够了纪舜华用的。
还去劝说黄氏:“舜英头生女都有了,舜华还没个着落,他既然不肯,娶了也就娶了,这一家子也算是委屈的,有甚个不好,进了门再□□就是了。”
磨得这些年,黄氏也知道儿子这是拉不回来了,气得心肝疼也是无用,却为肯就这么认下,上门去退亲,出来主事的也不是徐夫人,而是徐家姑娘,一句话就把人打了回来:“亲是他来提的,要退,也该是他来退。”
黄氏骂了多少句小妇养的,可光是骂能动得甚,曾氏出了面,虽简薄些也总算是有媒人上了门,聘礼少得些,徐家姑娘也不介意,嫁妆都是她自个儿一手料理的,只把大丫提了上来,往后照顾徐夫人。
徐夫人一向糊涂不管事,到家里都预备起了喜字红绸了,她这才恍如梦醒,念着经文,停下木鱼,叫一声:“蕴宸,你就要嫁了,嫁妆都是备好了的,摸索着拿出一张嫁妆单子。”
蕴宸是她亲生女儿的名字,蕴宜接过来,展开一看,确是给姐姐的,连着上头的生辰八字都还在,她咽了泪,把这东西还退给徐夫人,徐夫人却笑着握了她的手:“就是给你的。”
徐蕴宜捏着这单子,算是收下来,哪还有东西剩下,七七八八全叫人分了去,徐夫人心里也不知是糊涂还是明白,她收下这单子,自家又写了一份,留在徐夫人手里只怕也是留不住的,等她成了出嫁女,徐家必还有人来闹。
她把分下来的田产分了两分,原来里头良田就不多,跟徐家人留下的,算一算一百亩田,连着老家人都劝她:“姑娘且带了走罢,照管着太太的事儿还能落在姑娘身上,要是不带走,那是一亩也留不下。”
总归是嫁妆,写在单子上头好看用的,收的租子还是补给家里,把这些全写上了,送到黄氏跟前,黄氏还是嫌弃太薄,又想起旧年说定的人家来,这会儿也由不得她不依了。
纪舜华这礼明沅受了,等他又作一揖便道:“还求嫂子帮忙。”三媒六礼才走了头二道,后头那许多,曾氏年纪大了,黄氏又不肯出面,夏氏再不肯揽了这事儿,也只有明沅占着长嫂的名头,帮着走动一回。
纪舜英坐着吃了豆花,才咂出味儿来便搁了勺子:“原是打得这个主意。”说着便去看明沅,只看她应不应下。
明沅略一沉吟,便她不沾这事儿,黄氏也把她作肉中刺,笑一声:“我可没办过这样的大事,若是出了差子,可不能怨我。”<!--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