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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妙想挑着灯笼立在柴门边察看动静,十五的圆月升上来了,皎洁如新磨的铜镜,衬着远山近树显得分外硕大浑圆,月光如水一般流泻过来,枫林树梢浮起一层白雾,月明林静,寂无人声。
陆妙想朝独木桥方向张望,月光下树影婆娑,独木桥隐隐约约,并没有任何异样,这让陆妙想有些惊疑不定,方才好象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她第一念头就是曾渔过来了,心里是又羞又恼,若真是曾渔趁婴姿不在这边就想过来与她私会,那曾渔就太让她失望甚至愤怒了,这把她陆妙想当作什么人了,曾渔想做什么?
侧耳倾听,可以听到溪水流淌的细微声响,还有林中枫叶飘落的瑟瑟声,若是有人落水绝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这溪水只没膝而已,几步一淌就能上岸,不至于溺水,陆妙想知道曾渔是会游水的,那次在路亭相遇,曾渔不就是光着上身从袁河游泳上来吗,可是方才分明听到溪边有异响啊?
陆妙想摇摇头,心想也许是龟鳖爬上独木桥又跌落水中,前几rì有一回早起时她就看到一块巴掌大的小乌龟慢腾腾地在桥上爬着,她把婴姿叫来,两个人一起饶有兴致地看小龟过桥,婴姿还轻声说:“娘,我们不要惊动小龟,不然小龟会受惊落水。”当时她笑着说:“乌龟落水,正得其所。”
这样一想,陆妙想就有些愧疚自责,自己怎么能把曾渔想得那么不堪呢,曾渔被拒绝之后,这两rì都没来枫树湾,可算得发乎情止乎礼——
陆妙想又站了一会,木屋四周平静依旧,她与婴姿住在这边快有两个月了,除了送米面菜蔬的饶管事和一个仆人隔三岔五会来一趟,最近只有曾渔和严祠丁来过,而夜里则从未有人来,前rì严世蕃来时天还没黑——
陆妙想提了灯笼回到厨房,米粥和当归药味混杂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香气,她也有些饿了,便将灯笼搁在方桌上,吹熄灶边那盏龙泉窑灯,端出一个白瓷碗,从瓦钵里盛了一碗当归粥出来,坐到桌边,拈起筷子开始食粥。
陆妙想毕竟不是有师承的比丘尼,平时除了念诵“菩萨慈悲”这口头禅之外只看一些佛典,对僧尼修行的一些规矩并不知晓,饭前的“三念五观”她一概不知——
蒸稻米是分宜最好的大米,煮的粥浓稠香糯,陆妙想一边喝粥一边把粥里小片小片的当归挑出来,抿一抿,吐在足边一个小木桶里,这是药渣没法食用——
豉酱和豆腐rǔ味道也极佳,陆妙想很快吃完了一碗热粥,又去盛了半碗,自言自语道:“今rì粥煮多了,小姿不在,要剩了。”
须臾,这半碗粥也吃完了,陆妙想收拾了碗筷,灶里还有余火,且烹半壶茶,坐在小杌子上等着茶沸,壶中水由闹转静,在蓄力准备沸腾了,这时陆妙想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似阳chūn三月的午后犯困一般,摸摸脸,有些发烫,心想是不是这几rì煎服薛医生的药见效了,以前她可是常觉手足冰冷——
“倭寇来也!”
门外突然传来的一声大叫把陆妙想惊得猛地站了起来,就见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直闯了进来,血盆大口,青面獠牙,手里一柄明晃晃的刀,狞笑着逼近——
陆妙想花容失sè,往后连退,抓起案板边的菜刀,双手握着,叫道:“你是何人?”这时她已看清这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人。
这戴傩戏面具的家伙挺着白刃瓮声瓮气道:“倭寇,不知道吗,劫财劫sè,你这小尼姑若从了我,就饶你不——”
“严世蕃?”
陆妙想认出这狰狞面具下的体形了,肥胖,白衣,脚上是黄牛皮的长鞑京靴,不是严世蕃又会是谁,怒叱:“严世蕃,你想做甚么!”
这戴傩戏面具者当然是严世蕃,见陆妙想道破他身份,当下哈哈大笑,还刀入鞘,又摘下面具随手放在方桌上,笑问:“妙想吾爱,受惊了吧?”
陆妙想菜刀依然在手,一双寒星秋水的眸子冷冷瞪着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问:“你来此何事,小姿不是已经去寄畅园了吗?”
严世蕃道:“妙想,把刀放下,我与你有话说。”
陆妙想不肯放下菜刀,说道:“有话请讲,不过还请离贫尼远一些,免得不慎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