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杰问他,“先说说工资的事情吧,你除了找老板张兵以外,还找过其他人或者单位没有?”
黄二狗点头如捣蒜:“找过,我去了人大、政协,也去了法院,劳动仲裁,什么事没干,工资也没要回来。”
黄二狗不知道,不要说他没有劳动合同、工资条、欠条等证据,单从程序来讲,他这样的案件,法院也不会直接立案。他必须首先提起劳动仲裁,而这个仲裁也不能请求返还工资,而是先确认与对方存在事实劳动关系。任何一方不服,才可向法院起诉。法院的一审结束还有可能有二审,等劳动关系确认后,他才能提起第二个请求返还工资的仲裁,然后是和第一个诉讼相同的程序。一审简易程序是三个月,普通程序是六个月,假设有二审及延期审理等,不要说一年,官司打两三年都是正常的。
“你就把娃儿耳朵割了?”
他朝唐人杰点点头。
唐人杰想问他是为什么,但又放弃了,他的理由在自己说服他自首时已经说了,于是便说:“起诉书收到了吗?明天开庭。”他又点点头。
“那么我会被判几年?”
“不好说,由法官决定,按照法律最高可以判十五年,不过你有自首的情节,可以减轻处罚。另外,起因也是因为他欠你工资,法官会考虑的,根据我的经验,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他不再看唐人杰,嘴里喃喃地说:“三到五年,凭什么要被关那么长?”
唐人杰让他在做好的笔录上签名捺手印,完了,他对唐人杰说:“谢谢你,唐律师。”
“别,要不是司法局的指派,会不会为你辩护还不好说,你狗日的心太狠,对八岁的娃下手。”这一次,迎着唐人杰的目光,他深深低下了头。律师因职业而为被告人辩护,他们就站在了被告人的立场,唐人杰忽然对眼前的这个人充满了陌生和厌恶感,但他还是回过头,对黄二狗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希望你在法庭上象今天一样痛悔!”
“不要以恶为胜,倒要以善胜恶。”欠工资就割娃儿的耳朵?唐人杰准备起身离开会见室,看见黄二狗哭了,两行泪水挂在脸上,这让唐人杰即将离开的脚步变得有些迟疑:他是对自己不理智的行为忏悔还是对失去了的自由深表后悔?因为即使是一个不懂法律的人也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总之,被告人哭了,进而声泪俱下,他还在说什么,唐人杰没有听清,脚步已经跨出了会见室。
回来的路上,张文静也是痛苦失声,为没有见到黄二狗感到很无力,更为黄二狗即将被判刑而悲伤,徐晓岚和黎晴一言不发。
半路,张文静和黎晴另外打车走了,唐人杰问徐晓岚说:“看你话也不说,怎么啦?”
“我在想黄二狗,虽然看在文静面上,但伤害一个孩子,真的不应该,我们还为他辩护?我以后做一个民事案件律师得了。”
唐人杰心情也很沉重,这几天都在为黄二狗考虑,而不知道那个孩子和她妈妈秋菊怎么了,要说两方都是熟人,本来想去看看秋菊的,又因为之前和她倒明不白的关系,加上张兵对自己的敌视,只好放弃了。
“人人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这是宪法和人权原则。从认可到实施,经历了数百年,曾付出过很多血和生命的代价。不要以为你背了些法条,通过了司法考试,就成为法律人。回头我给你开个书单,好好读读经典。”
“我知道,我只是可怜那个孩子!那我请教一下你,这个案子,你将如何辩护呢?”徐晓岚谦虚地问道,这女子虽然对自己在情感上很强硬,在案件方面却是很尊重自己的意见。
唐人杰长叹一声:“还能怎么样辩护?走走程序,根据他自首的表现和欠薪的特殊环境条件,最大可能争取减刑。但如果是实行陪审的制度,我倒可以让他无罪释放?”
“啊?同样的罪行,有如此大的差距?”徐晓岚有些不相信。
“是,我有信心。在奉行陪审的国家,决定被告是否有罪的是陪审团,而不是法官。而陪审员是从社区任意选出的,他们对被告并没有成见。”
“未必。陪审员都是成年人,很多人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不会对这种行为同情。”
“不。这件事情的引起主要是孩子的父亲拖欠被告工资,我可以说服陪审员,尽管,伤害孩子的行为让人难以宽恕。可如果这样的行为被纵容,那么,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外出打工,甚至所有打工的人都会被拖欠工资。那样引起的危害远大于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孩。”
“这……我明白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