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昕舒了舒衣袖,似笑非笑地朝我作揖:“微臣当日便言,婕妤娘娘必当前程锦绣,果真一语成谶。”
我淡淡笑着,“拖大司马吉言,本宫也不会忘记当日所说,日后必将重重酬谢大司马。”
细微眯起双眸,眉目狭长宛若狐孽,广成昕极为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叩首:“那就多谢娘娘了,微臣告退。”随经天子的方向去了。
所有人都已离开,唯有史湘妃还痴痴跌坐。我隆起双袖附在腰际,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她,她狠狠地瞪着我,眼中满是屈辱和不甘,妃色指尖探向我,因愤怒不住颤抖着,“原来你早就设好陷阱让我来跳,你这个女人好狠毒好阴险!”
我温声道:“如果姐姐不心心念念想着害我,又怎会害了自己?自食恶果,说的不正是姐姐你?”她耍聪明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自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微微俯身靠在她的耳畔,柔声地说:“从今往后,你再也无法离开那座死气沉沉的冷宫了,而你那宝贝儿子,根本不需要我动手,这后宫里自有一个女人容不下他。”
“不,原音……原音……”张手抓着脸,眼神惊恐无比,往昔的骄傲自负,曾经的雍容华贵,此刻已再也无法从她身上寻得。
我慢慢合上眼睛。史湘妃,别怪我,要怪就怪活在当下的我们,身为一个女人无法逃避的宿命。逃不了,只有面对,面对了,只能努力地活下去,笑着到最后。
抬袖掩着嘴角,我笑吟吟地离开,从御书房到仁德殿的一路上,都回旋着我愉悦的笑声。
嫣红却在身旁静静地说:“娘娘,你哭了。”
袖角点了点泪眼,我说:“是太高兴了。”
史湘妃已被逼到绝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儿子。史延仲已在主上的安排下潜进皇城,史湘妃失势对他乃至整个史家而言并无好处,两人碰面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在绝境中孤注一掷,做最后一次绝地反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王爷啊王爷,悦容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挥退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我一个人在偌大奢华的后宫园林内周周转转地走着,身后总有一个脚步声默默相伴,回头看去,空空无人。
我说:“别担心,我没事,只想一个人散散步,你别跟着了,帮我带个消息给常昊王,史湘妃近日内必将宫变,让他点好兵马随时准备进宫护驾,继而控制整个皇宫,到时以我响箭为讯。”
树叶簌簌而落,风带着他的叹息而去。
我继续茫然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不想走了,就这么站在原地抬头看天。
几片浮云被风吹向远处,有一只鸟儿傻傻地,傻傻地追着云,追到天的尽头。
世上总有愚人,就像这鸟儿一样傻,向往遥不可及的东西。
还是觉得,皇宫并不适合观天,太沉,太压抑了。
好累,谁来带我走……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六十三章 机关算尽终成空,以泪相交痴心魂
阴风扫过,熄灭殿门口一列宫灯,空气中送来一种危险的讯息。
这场宫变,来得突然,没有一丝征兆。
史延仲的兵马以雷霆之势控制了整座皇宫,并将消息收得密不透风。阴谋的乌云在众人安睡的美好时刻,已静悄悄地覆盖在宫城上空。
站在窗口,我朝天际射出一道响箭,不消半刻,殿门哐啷巨响被反军撞开,姹紫嫣红被拖出殿外,口中直喊着婕妤娘娘快走。
我自嘲地笑笑,走?去哪里?须知我等这一场叛乱,等得心岁都已苍老。
一个人轻轻地走到我的后边,脚步轻盈如蔷薇在夜间默默绽放,纱衣彩袖随着走动嘶嘶作响,纵然眼未目睹,仍知她体态曼妙不可方物。
并没有回身,我驻首遥望天际,一勾明月躲在墨云后面,如水的光隐隐渗出。我痴了,似被那迷人的月色蛊惑了心神。
身后传来阴沉如冰的声音:“楚悦容,这次就让我们再打个赌,看这场较量最后谁输!”
回头看向史湘妃,那张脸让我微微地失了神,仿佛日前在御书房内脆弱哭泣的不是她,她又恢复了以往刚强冷硬的模样,甚至,更好胜,更尖锐。
我抿嘴微笑,“好。”啪的一声被重重甩了巴掌,这仅仅只是她报复的开始。
史延仲攻下宫城后,将经天子、楚贵妃和薰皇子软禁在凤藻宫,正用最武力的手段逼迫皇帝写下退位诏,立大皇子赵原音为大经国新君。我则一个人被囚禁在仁德殿。或许,我也是他们威胁经天子的一个筹码。
两名侍卫用力扣着我的双肩,将人狠狠压跪在史湘妃脚下。下一刻,嘴巴子如暴雨般一下下打在脸上,打得我头昏目眩满口呕红。半个时辰下来,她也累了,抽身坐下轻抿茶水,下令让别人接着打,昏过去就用水泼醒,泼醒后再往死里打,反反复复直到她等到史延仲传来消息为止。
我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息,冷汗混杂着冰水,全身不住打颤,地面寒冷得如同冰砖冻结我的双手,夜风让寒冷更甚,恶心、疼痛、椒辣、锥心,脑袋轰轰作响,耳朵嗡嗡起鸣,仿佛有无数人在眼前笑,在耳边说话,痛苦得就想这么死了算了。
但她只想折磨,断然不会让我轻易地死,她要我活到最后看她胜利的模样,再让我在屈辱和后悔中煎熬而死,死不瞑目。
现在,她就用上位者的姿态冷眼看着我的痛苦,那是我曾经看过她的眼神,我在表演,她却是真恨,冷冷地,阴狠地,发出愉悦而刺耳的笑声。
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前殿将士通报:“不好了湘妃娘娘!常昊王率领大批兵马冲进皇宫里来了!”
茶盏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声声触目,史湘妃唰地立身,声音却冷静得出奇:“给本宫说清楚!”那将士回禀:“常昊王的大军已杀到凤藻宫救走皇上和楚贵妃,史大人也已被擒,现在他们正往仁德殿杀来。”
史湘妃茫然呆立,我沉沉笑出声来,搀着玄柱支起早已孱弱不堪的身子。
“你在笑什么?”史湘妃回头看我,美丽哀艳的脸上不见丝毫宫变失败后的恐惧和惊慌,安静得极为诡异。
我重重呼吸着说:“最后还是我赢了,我能不笑吗?”
“是的,你赢了,但我也没输!很快地你就再也笑不出口!”史湘妃呛然拔出将士腰际的佩刀,一步步朝我走来,那暖色的水袖缠绕在冰冷的刀锋上,竟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