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君
乐子然不敢相信,她知道自己做有无数个各种各样奇怪的梦,她希望这也是一个梦,一个小小的玩笑,但当她的手落在自己掐过的肌肤上的时候,却有一股钻心的疼,这次是千真万确,生活又给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乐子然感觉很疲惫,她什么也不想吃,只冲了澡就躺下了。
睡之前,她照例打开手机看踪影给她发的信息,没想到今天的短信是这样的:“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起时相依;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风中树枝的无法相依,而是相互嘹望的星星,寻找不到交汇的轨迹,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没有交汇的轨迹,而是最精彩的一现,转瞬就悄无声息;世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高高在天上,一个却深潜海底。”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踪影在一个小河边等她,那种感觉,那种情境,就象少女时的初恋。
奇怪,每次在好遇到困扰的时候梦中总是踪影,难道这就是心心相印吗?
而邵君却从不曾在她梦里出现过。
她没有去想踪影,也没有去想邵君。沉沉地睡了一天。
乐子然木然地工作,漠然地休息和吃饭。
一天,乐子然下班回来,却惊奇地发现,屋里有人动过,她走到内室却看到,床上躺着邵君,人看上去疲惫又憔悴,胡子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刮过了。
乐子然没有去叫醒他,他把邵君的洗漱用品和刚从京城买回的电动递须刀,也拿出来放在换洗过的衣服之中,然后又去做了邵君最爱吃的饭菜。
晚上,邵君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乐子然坐在床前,他一下坐了起来,拉住乐子然的手,放声痛哭:“她死了,那些个小镇上没有血源,她在生孩子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孩子也死了,她死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她爱我,说她为没有为我生下来孩子而对不起我。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宁愿代她去死。她一直住在一间破烂的房屋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我却帮不了她。乐子然,这一生我知道我欠她很多,也欠你很多。我不会原谅自己,你也不会原谅我,是不是?”
乐子然看着眼前这些年来,相依为命的男人,有些陌生,又生出些爱怜,就象她的孩子一样,她只是用手来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膀和头发,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一切都是苍白无用的。
乐子然感觉他们夫妻之间有些什么正离他们远去,她抓不住,也不想抓紧。这一点在那个旅馆与踪影一夜情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为了责任,为了名誉和在同事朋友面前的面子,可她感觉比以前做得更好了。
乐子然不是没想到过与踪影结为夫妻。她不只一次地想地,一切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就像目前的婚姻一样,保质期过了,一切都失去了原本面目,让人惨不卒忍,不堪重负。但维持这个家庭,至少在别人的眼里是完美的,也只有在这个堡垒里面,外面的世界任是再纷纭多变,有了家才是安全的。可是眼下这个家的堡垒只剩下一幅不堪一击的空壳,刹那间轰然坍塌,就是自己再努力挽回,也不复原有的完美,就像一只精美昂贵的瓷器,碎了,裂了,纵然丹青再世,也难复原貌。可生活并不善待每一个女人。如果结束仅仅是一场无爱的婚姻,那么一切都值得庆幸,一同消逝的竟还有那段在**之上飞翔的灵魂,这不能不令人嗟叹不已。
乐子然现在对这个世界剩下的惟一是恐惧感。是啊,这个世界一切随时都可以改变,一切都不可能永恒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乐子然想起以前向往过真实,而邵君难道对自己不是非常信任才说出了他所做所思所想,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他呢?可当一个男人把什么都推向女人,由女人来承受的时候,他还算得上一个男人吗?一个女人面对伤害过她的男人却还要竭力维护这个别家,强装笑脸去应对,这真的是在维护家,还是对自己对他人情感不负责任的残忍?
一整夜,乐子然都陷入了对这个家的思索之中,她想起那个女孩子,想起那个女孩子血腥的场景,想起邵君和那个女孩子整整一年在一起,她所受的创伤之痛,她失眠了……
这天晚上,乐子然在本市一家酒巴,把自己灌得滥醉。邵君看到乐子然这幅样子,就对乐子然说:“我知道一切使我造成的,你心里不舒服,你可以骂我,可以不理我,何苦这样作贱苦你自己?”
后来邵君搬进了公司,再也没有回来。乐子然在电视里看到过邵君和一个手下的一个有家室的女秘书过从甚密,一起在外喝酒应酬,一起谈业务签合同,一起回公司没有回来,再后来,女秘书和她的丈夫离了婚。
终于有一天,邵君回到家里,告诉乐子然,一切到了解脱的时候,希望大家都找回真实的自己,再不要自欺和欺人。
两个人一起办了手续,又在一起吃了饭,一切都在这场饭局中打上了句号。
乐子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在这家饭店一起吃饭的情景,邵君的眼中有的是柔情蜜意,当两人的手不经意碰在一起时的颤栗,是脸上的娇艳,是梦中那种发出的微笑。
往事如风,韶华易逝,年少不再,今是而昨非,不能不令人徒生喟叹!
程晓凉是去年到踪影所在的银行工作。
那是她刚从学院毕业的时候,程晓凉第一天来报到,踪影作为人事处长接待了她,程晓凉看到英俊成熟的踪影时,禁不住怦然心动。
踪影看到这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想起了自己刚从大学毕业的那段日子,对人生,对社会寄予无限的幻想。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下,踪影安排好程晓凉住的地方的之后,又接着帮她铺好了床。程晓凉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男人熟练的一举一动,真实而自然,她把五彩纷呈的生活把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了。那一刻是程晓凉向往新生活的开端,也是对未来感情生活寄予无限的想象,但这也为她以后的生活埋下了不幸种子的开始。
踪影对她所想毫无所知,只是淡淡地告诉她,新来乍到,有什么不便和要求尽说无妨。
程晓凉说:“你说这话可是当真?”踪影点了点头。
程晓凉说:“想要你做我的哥哥。”
踪影被她孩子般的天真逗笑了,心下暗想都说现在的年轻人敢说敢做,不像他那个年代,情感秘密只能藏匿在心里。
踪影感觉这样下去很危险,毕竟她还年轻,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
踪影一本正经地告诉程晓凉:“在工作场合,称同事,不能称兄道弟的。”
程晓凉在学校只是听惯了甜美的赞词,那只是不成熟的、不实际的。但听了踪影的话反倒觉得真实,她又是那些喜欢刺激的情感,才能抓紧她的心的女孩子,那一刻她被那种诱惑所深深吸引,她本来就是清纯,爱起来不顾一切的女孩子。
以后的日子,程晓凉总以各种借口来找踪影,踪影也只以领导的身份给她做各种解答。
那一次,程晓凉在一个周末要踪影和她一起来这个地方游玩,踪影先是借故推脱,程晓凉说,我这几天和男友有了口角,心里实在烦闷,你连这一点都不肯帮我吗?踪影这些天也在为乐子然的事正苦恼不已,也想出去散散心,就答应了她。
其实有些事有些人都是这么巧合,那天程晓凉在郊区的林荫道散步,不小心扭伤了脚,疼得坐在地上,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踪影几乎是背着她下了山,程晓凉几乎是依在踪影的身上,少女香甜的气息使他沉醉。这时候正是四下没有游人,程晓凉说:“你吻我一下,好吗?”
“别这样,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其实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踪影说。
“别拿来取笑,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我也知道你并不爱我,从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为我铺床,我就爱上了你。”程晓凉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变得有些微弱:“我也没有象你想象得那么多奢望,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一直是无足轻重的。”
“胡说八道,你对我来说太年青了。”他又在心里说,要教你的事还很多,我心里早已有了女人,虽然这个女人还没有正式接受他。
程晓凉的呼吸起来越紧促,踪影只得跟她说:“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它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程晓凉沮丧地低下了头,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踪影只得站在她的旁边,他也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和道德联系在一起。他想起来和乐子然第一次在宾馆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他说不清,不过,他那平日里的自信,他的风度都无从谈起。
“我原是知道你看不上我的,”她哭泣着,“我知道这一切是没有希望的。”
踪影站了起来。
“别这样,小程,我大你许多,我们并不相配,让我们把这今天的一切忘掉吧。”他拉着程晓凉的手,“你还年轻,会有很好的男孩子喜欢上你的,我知道有的观点很过时,但我希望你永远让别人看到你还年轻的时候,身体上,情感上都是完美无损,快快乐乐地度过你的青春,这才是最重要的。”
乐子然这一天和邵君拿了蓝本证书,心情不知是轻松还是悲哀,她自己开车到了郊外的这个覆盖着林木花草的地方,以前,乐子然在工作和生活遇到不顺心的时候也常到过这里。
正值秋天的季节,天湛蓝得像海,看上去有些辽阔而淡远,草木正散发着**的气味,但这种气味是一种接近大自然的清香。ju花开得正浓,空气中弥漫着苦苦的芳香,使得这秋的况味经过了发酵酝酿一样,让人有沉醉的感觉,些情此景,大自然的气息,很容易想起一个人,一个在心里掩蔽很久,最终在这静幽的去处触景生出另一番情趣的那个人。
是的,她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踪影了。
乐子然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她记得那里有一个亭子和石凳,那是供游人歇息的地方,程晓凉和踪影在亭子里的情景正好映入了她的视野。
她退了过来。
她感觉那个女孩子很年轻,年轻是女孩子的优势,她已经到了没有理由和女孩子争夺什么的资格。就像这个季节的遍地黄花,却是草木衰败的季节。她感觉到了冷,虽然还不曾是到冷的季节,刚才来时的那份心情消逝殆尽。
都市的夜,繁华又神秘。
程晓凉常常以工作为借口,和踪影一起招待上级领导去舞厅、咖啡岛、电影院,而这一切乐子然也总是擦肩而过,一笑了之。
踪影在给乐子然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关机,手机信息又总不见回复。他想着乐子然的话,她是个有家有室的女人。
程晓凉在他的视线中,常常让他想到青春年少的时代,给他注入青春活力,但有时候也会用渴盼的目光注望着她,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又是深深地自责:女孩子动起情感来会不顾一切,甚至生命,而且,那个女人——乐子然,在他心中是那样根深蒂固地在自己内心深处,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她的位置。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有一个完美的结。”踪影想,因为这样下去于她于会有诸多不便。于是他心里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开始付诸行动。
在工作中,他有意识地引导程晓凉去追求进步,从人际关系到业务培训,甚至每次职务竞聘,总给她以有利的指导。程晓凉也是名校毕业生,踪影的点化自然也给了她极大的动力,加上她天资颖悟,使她在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小小的职员荣升为科级领导,但两人关系也越走越近,程晓凉更离不开踪影,把他视为精神支柱。
踪影让程晓凉权衡与工作和进取的攸关利害,程晓凉找了一个男友,不久又隆重地举行了婚礼。
程晓凉在新婚之前夜,约了踪影出来,地点是市内一个宾馆,踪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想起来乐子然,那个让她**的女人,他感觉这一生再没有人能够替代。他婉言谢绝了,这令程晓凉心若冰霜,同时也庆幸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男人存在。
哪知婚后的程晓凉不但没有停止对踪影的好感,对这场遮人耳目的婚姻更不堪忍受,她更强烈地需要踪影,她要踪影同她远走高飞,踪影说他不可能和她走到一起,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而且也只能容下这一个人。
程晓凉问她是谁?难道还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踪影说爱情是没有漂亮没有年轻,只有情爱。
程晓凉无计可施。
但程晓凉并不死心。
程晓凉在为自己的设想而兴奋,一旦这个设想付诸于行动,她想,这个男人会对她言听计从的。
有时候女人为爱一旦下了决心,会比男人更加坚定。
程晓凉把全部心思用于工作,处上以和,处下以敬,不久,她的人际关系和业务能力得到了领导和员工的一直认可。她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在一次全行竞聘演讲台上,程晓凉以她的激情,她的气质,她的口才和专业知识,脱颖而出,一举登上支行行长的宝座,成为全行由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届领导人。
程晓凉的愿望实现了。程晓凉找到踪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投踪影的欢心,才有今天的一切成就。她满以为踪影会对她刮目相看,情感有加,当程晓凉把自己的愿望告诉踪影时,却遭到了踪影的断然拒绝。
踪影说他是男人,他要为自己的情感负责,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不可能成为她的附加。踪影还告诉她,他的爱只能给一个人,对于程晓凉,他没想那么多。
程晓凉对踪影说:“你已经在我心里,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工作和感情不能没有你,如果你答应我,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没有太多的感情去浪费,你去找能给你感情的人吧。”踪影淡淡地说。
这一天,踪影接到一个通知,他被派往一个有近亿元资产的紫光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这是个本行的黄金客户,在本行贷款有几千万的资金扶持。
踪影来到公司后,名誉上是管理本行资金运用,监督公司的财务收支来源,实际上他在本行的人事职务也由另一个人取代。
踪影来到之后,发现这个公司有的款项去向不明,首先员工和领导的家属楼的费用不符合资金运用标准规定,有的款项收入进了帐外,没有在利润帐户上反映。有对内对外两套帐不符,踪影对此进行了严厉劝告,限期纠正,但过后又背着踪影我行我素。
踪影把这件事向程晓凉进行了反映,并写出了报告,没想到程晓凉不仅没有落实,还继续听任信贷部继续贷款,并在审批报告上签字。
公司在没有调查市场行情信息的情况下,利用这笔贷款与一家濒临倒闭的厂家订立了一份购货合同,致使这笔银行贷款到期无法收回,而踪影得到了记过处分。
岳剑是紫光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的总栽。近来经营状况每况愈下,他想得到一笔贷款,他又带上礼物,找到支行信贷部门,被信贷负责人挡了回来,原因是上次贷款打了水漂,岳剑绞尽脑汁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偶然的一次,在一个私人宴席上,有人醉酒道出金融总管程晓凉的家庭危机四伏,她的丈夫夜不归宿。
这使岳剑看到了曙光。他知道自己虽已年近四十,但在风月场上,他还算是情场高手。有人在背后说他是情圣、情魔,并不夸张。
岳剑暗中找人打听程晓凉的个人爱好。化妆品、名牌服装、珠宝首饰,家电用品,这不算是她的最爱,她最缺乏了需要的是情,它原是女人的至宝!
看准这一点,岳剑踌躇满怀,而且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岳剑首先把抽出用于正常生产的资金,来树立在全市企业管理的形象,把有限的资金用在电视广告宣传上。他的形象他的事迹和公司的品牌,在这个不大的城市,几乎家喻户晓。
他听说程晓凉常常一个人的时候,不爱去宾客云集的大饭店,喜欢在一个家常饭店独自吃饭。
这一天,岳剑去了这家饭店,他刻意穿了便装,但还是被店老板认了出来,本来安静吃饭的人们,很快有了话题。
从来人们都看到大公司总裁在大酒店吃山珍海味,没想到也会来到这里吃寻常便饭,店主的热情,店员的周到细致,岳剑只能礼节性地点头,但那神态,却有掩饰不住的风liu倜傥,潇洒儒雅。
程晓凉看到岳剑,不是他此时的风光,也不是他的节俭之风,而是他那种成熟的男人气质和名流的举止,使她有种心跳的感觉。
是啊,对于一个女人,婚姻的失败,情场的失意,她没有理由不心动,岳剑旁若无人的眼光也在吸引着她。但仅限于心里,因为她是女人,她应该有自己的矜持和风度。
毕竟,岳剑没有理由不让她另眼看待。
程晓凉不喜欢到大的场合去的原因是,人们见了她,趋之若鹜,如众星捧月,有的甚至亲近得恨不得拥她入怀,她知道他们需要的不是她是风姿绰约的女人,而是她手里掌握的大量资金而已。
程晓凉今天所遇见的这个人却不同。清高,孤傲,不媚不俗,如沙漠里的一朵玫瑰,雨后的一道虹。这些仿佛已长在了她的心中。
若是与他交往,一定不会为金钱伤神,程晓凉这样想着。
但有时候,越是想得到的,越是不屑一顾,非是不想得到,往往来得容易。而是女性直觉告诉,矜持才是女人高贵的象征。
程晓凉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岳剑也跟了出来,但并不走近。
“花好月圆在今朝!”一声清脆的少女卖花少女,由远及近,音质悦耳甜美,像早餐涂在面包上的果酱。
程晓凉不由得驻了足,女孩子走过来叫道:“阿姨,送给你一只花吧,你看它像你一样漂亮!”
程晓凉微笑着接过了花,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大额面币,那女孩子说了一句祝阿姨好运!摆了摆手就走了。程晓凉看着女孩子的背影,暗想道,连小女孩儿都知道怎样讨人喜欢。
程晓凉走到马路边的果皮箱前,把玫瑰花扔掉,但那玫瑰却没有落在果皮箱,却见拿在岳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