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虽然简单,但先生该是明白的。
于是等天将亮做好饭,将那纸条压在木盒下,一个人冒着晨光下山。
他时日无多了,想再回去看一看。最后的日子,他想和那些逝去的既美好又痛苦的记忆一起过活。
还有一点,若是他在,先生怕是会犹豫。
只有一颗药,但却有两个人。
一个垂老将死,一个重病将亡。
从年少莽撞到而今的历尽世事,周梁自是知晓,那个和阿夜极其相似的男子,和先生关系分外密切。他不想要先生做出选择,无论怎么选择,对心善的先生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世间安得双全之法。
最后的日子里,他想回报给先生一些什么。
这是他的成全,也是他的祝愿。
“下山去走走。”
“嗯。”
半年后,我和长夜走在浔阳的街头。
他的身子骨已经好多了,旧疾去了大半,也不再咳嗽了,整个人都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回程时,在出城的路上看见一队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鲜艳的轿子颠颠簸簸,伴着声声震耳的喜庆乐声,看得人心里也生出一股欢悦来。
长夜看着那鲜红的轿子久久不语。
“走吧。”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我道。
“过几日,我们成亲吧。”
快到山上的时候,长夜忽然拉着我道。
我一下子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不好?”
长夜问我,眼里满是温柔。
“嗯。”
草堂挂了崭新的红灯笼,贴了大红的双喜,红烛也摆好了点燃。
我坐在屋内,望着镜子里一身红衣的自己笑意满面。穿了多年的红衣,却还是头一遭得知,红衣原是有寓意的,是凡间新娘子的嫁衣。
有轻柔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到同样一身红衣的长夜。他嘴角含笑的看着我,朝我伸出了手。
我低头,伸出自己的手,被他覆住。
“娘子——”
走着走着,长夜停下脚步低唤。
我没有应答,只是低头,忽觉一阵拉力朝着地面坠去。
我低垂娇羞的眉眼,正对上长夜开始流血的鼻腔。
“不~,不~,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吃了药的......”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长夜没有回答,他这一昏,便是再也没醒过来。
他昏倒在离我们拜堂之地的八步之外。
那短短的八步,我们用尽了三世,仍是没有到达。
眼泪越来越汹涌,直到最后,眼里干涸又疼痛。我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直哭,一直哭,忘记了日月。
一颗颗鲜艳的血泪流入他那空缺的掌心,慢慢凝聚,最后再也看不见那穿透而过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