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缓缓铺开,拿了镇纸压着四角,长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
这是她夫君上一世所画的画么?
三五间草堂,挂着陈旧褪色的红灯笼,隐在葱茏的林间,门旁有山溪,门前有青石。院子里是蓊郁的植物和花,一派繁茂的生机。
榴花开的正是耀眼的时候,如一簇簇鲜艳的火炬,有几朵垂下来,露出了几个挨在一起沾着花粉的长蕊。树下放了一把躺椅,一个红衣的女子正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手执书卷,椅子的扶手上正跳着一只有着无辜眼神的小黄鸟。
除此之外,画上只有二字。
故乡。
看完画,长夜闭上了眼睛。
故乡,故乡,这就是风姑娘辗转反侧却仍是放不下的所求么?
一路上,逐渐熟悉以后。她便坚持要他将风施主改为风姑娘,他依着她,改了称呼。现在,这个称呼已从陌生到熟稔顺口,再也忘不了了。
在脑海中,将这幅画和清安居的模样一一对照,长夜发现,若是将院子一围,树木砍去几棵,露出空地,挂上陈旧的红灯笼,那清安居就是活脱脱的画里的模样。
青石,三五间草房,甚至那石榴树的高度都几乎分毫不差。
这世间,当真有这般奇事?
长夜第一次生出了疑惑。
夜色渐渐降临,冥室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长夜犹豫片刻,从木箱抽出棉被抱着去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亮钻出黑云,清亮的光乍泄而下,门刚开的时候,月光就像是迫不及待的往室内奔去。
月色里,是一头银色长发的女子。
她面容清冷,似是哭过以后微红的眼角,使得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妩媚又忧郁的气息。一双乌亮的眼睛静静的望着自己,长夜想好的措辞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是将棉被递到女子手上,就转身走了。虽然他步子仍是那般大小,但比往日行走抬落的速度快了些许。寻常人都看不出,但这些许的变化也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又是第一次。
好像遇上这位风施主以后,他很多第一次都被打破了。
比如女色不近身,比如第一次生出难解的疑惑,再比如,心慌意乱到举止失仪。
长夜也不知是为何。
他回到屋子,关上门。
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过想着冥室空无一物,所以送床棉被给她取暖。连措辞他都想好了。
风姑娘,天凉,注意身体。
然后将被褥交给她,合掌行礼离去。
这是主人应有之义。
他为何会慌乱呢?
也许,就在风姑娘开门的刹那,他陡然发现她取下了帏帽。
一直以来,两人相处,风姑娘都带着帏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个样子的风施主。谁曾想,今日她忽然取下了帏帽,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样貌。
狐妖的样貌自是十分出众,但红颜枯骨,在长夜的眼里,皮囊的好坏并没有太大的分别。终究是黄土一捧。
那为何,他会说不出话呢?
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吧。
长夜将自己心乱的原因归于此。
第二日,长夜敲门,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他推门一看,冥室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要不是那墙角堆着叠好的被褥,长夜定是认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