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我都洗好带回医院晾晒----不愿意放在这房间里,想想都觉得很尴尬。
奶奶的情况就那样了,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每天和我们说上几句话,现在简直连氧气罩都不能拔了,每天就是无止境的昏睡,她的身上都是管子。
隔壁病床也住来了一个类似的病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几乎没人管了,每天屎尿齐流,除了护士来弄一下,他的家人基本上不出现。就那么躺着,吊着盐水等死。
白云飞一边帮奶奶擦身子,一边跟我说道,“病人已经时日无多,应该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帮她拾掇干净,至少走的时候有些尊严。”
我泪流满面,医生告诉我们奶奶就这几天了,白云飞这样悉心照料,也就是想让她在人生的最后一段,稍微舒服一点。
还有三天沈晖就要面试,我想他想得快疯了,多希望此时给奶奶尽孝道的不是白云飞,而是沈晖!
他每天给我电话询问情况,我总是以我现在能装出来的最轻快的语气跟他报告,“奶奶身体恢复的很好,快能出院了,再等等没准我就回去了。”
他依旧是耐心的叮嘱我记住注意自己的身体,记住吃饭,记住在口袋里放包糖果。
第六天早上,我回到宾馆洗澡,洗到一半突然觉得一阵心悸,站在花洒下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扶住旁边的洗手台喘了几口粗气以后,终于重现站了起来,也无心再洗,擦干了身子就往卫生间外走去。
果然听到手机在桌子上兀自震动着。
我连忙抓了起来,白云飞的电话,已经有六个未接。
心头不祥的预感袭来,接通却不敢先张口询问。白云飞居然也沉默。
好半天我才“喂”了一声。
白云飞终于开口,“快回来吧。”
我的眼泪立刻如大雨滂沱。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突兀。
我飞奔回病房,已经见不到奶奶的身影。只有白云飞还立在床前,脸上也是呆呆的,见我过来,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立刻放生嚎哭起来,“奶奶呢!奶奶呢!”
白云飞伸手将我搂住,我还在挣扎,“奶奶呢?奶奶呢?”
他却用尽了力气,将我紧紧环住,我被箍得几乎透不过气,却依旧在他身上又捶又打,“我要见奶奶!我要见奶奶!”
越是挣脱越是陷入,我终于失去了力气,瘫在他怀中,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伤心欲绝,“让我见见奶奶。”
“可以见,但是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不准见你哭,你什么时候止住眼泪了我就陪你去看她。”
我抽抽搭搭的,他松开手,却在我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有一瞬间,我竟然有安心的感觉,奶奶在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轻拍着我哄我入睡的。
眼泪终于止住,白云飞守信带我去太平间。掀开白布的时候,我再次见到奶奶那干枯的脸,乍一看,这已经不是一张人的脸了,像个包着皮的骷髅。
那是饱经痛苦的痕迹,躺着的人此刻已成神,慈悲的看着世间的一切,却不给我一句警示,也没有留下半句遗言。
我伏在她身上,想哭,猛然想起白云飞说的,她临走的时候说了不准我哭。
“奶奶跟你说了什么话吗?”我深恨自己没能在最后一课陪在奶奶身边,人家都说人死之前,会有一小会的功夫红光满面,管它什么大病之人,都能如常人活动一会,所谓回光返照。是不是就在我离开的那一会,奶奶回光返照了,给白云飞交代了后事?
“嗯,最后的时候,她拔下了氧气罩,跟我说了几句话。”
我放开躺着的人,摇着站着的人,“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梅梅要好好地,不能哭,不能太想她。好好学习,好好做人。”白云飞平静的说道,平静的甚至让我觉得这些话是他编造出来的。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护士。”白云飞将白布重新给奶奶盖上,“我们老家有种说法,逝去的人,盖上了白布以后最好不要掀开了。”
我千般不舍,却无能为力。
“我们要开始准备丧事了,你家还有什么亲戚吗?”白云飞淡淡的问道。